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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她堵住了螞蟻歸家的路。

  黃梓瑕慢慢地將自己的腳移開,看到欣喜地湧出蟻穴的螞蟻們,也看到興奮地回家的螞蟻,也有被自己在不覺察時踩死的螞蟻,無聲無息間粉身碎骨。

  天地無情,巨大的力量席捲一切,看不見的手推動著每個人的命運,身不由己向前。或許背後主宰他們一切的那種力量,亦是身不由己,或許他們亦不知道,自己有時一個小小的舉動,對於別人來說,是滅頂之災。

  她抬起腳,走到旁邊的石板路上。

  周子秦莫名其妙地看著她,輕聲叫她:「崇古……」

  她慢慢抬頭看他:「什麼?」

  「哦……」他不太肯定地看著她平靜如常的面容,遲疑地說,「沒什麼……剛剛一瞬間,我還以為你哭了。」

  黃梓瑕仰頭看天,說:「走吧。」

  「去哪兒?」

  「張行英家。」

  周子秦立即跟著她往前走:「那,崇古,我們該以什麼樣的身份去?是協助大理寺破案,還是……」

  黃梓瑕沉吟片刻,說:「不,只是張行英的朋友。」

  八 千山千月

  張行英家院子外的木槿花籬,有些地方略為稀疏。黃梓瑕和周子秦拎著兩斤乾果走到坊間的大槐樹下時,兩人看見張行英正從巷子口那一邊走來,心事重重的模樣,低頭一步一步慢慢走著。

  張行英身材偉岸,就算淪落到端瑞堂藥堂時,也是英氣逼人,可如今黃梓瑕看著他從那邊走來,卻是神思恍惚,他仿佛不是走在回家的路上,而是走在一條凹凸狹窄,不見盡頭的獨木橋上。

  「張二哥!」周子秦叫他。

  張行英這才抬頭,看見是他們,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哦,是……是你們啊,怎麼今天有空上我這兒來了?」

  「前天聽你提起伯父身體不好,所以我們來探望一下。」周子秦把手裡那兩斤紅棗桂圓提起來塞到張行英懷裡,「給伯父帶的,幸好崇古細心提醒了我一下。」

  黃梓瑕趕緊表示:「沒辦法,我入夔王府日子較短,月銀還沒發,只好厚著臉皮空手來了。」

  「哎呀,別這麼見外,你們能來我就最高興了!」張行英趕緊打斷她的話,臉上也顯露出笑容來,「對了,我正有好事要告訴你們呢,托你們的福,今天早上,京城防衛司已經正式送了公文過來,我明日就可以入隊了!」

  「太好了,真是恭喜你了!」周子秦搭著他的肩開心地大笑,「我就說吧!王蘊昨日果然被我們打得心服口服,估計他自己也知道,再不接收張二哥入司,對三位王爺都無法交代!」

  黃梓瑕也感到開心,覺得自己總算不再虧欠張行英了。她望著張行英臉上綻放的笑容,說道:「張二哥,真是恭喜你了!」

  張行英說道:「還是雙喜臨門呢,本來啊,我爹都臥床好幾個月不起了,但是他得知我能進京城防衛司,頓時精神大振,早上都可以下床了!他還給自己配了一副藥,說是心病已除,過幾日就能痊癒!」

  說著,他推開院門,帶著他們往裡面走:「你們來得巧,天氣這麼熱,阿荻說要做槐葉冷淘當點心,來,大家一起吃吧。」

  正說著,只聽到木屐輕響的聲音,原本站在院內的阿荻,見有客人來,早已經避到裡面去了。

  張行英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阿荻怕生人,別介意啊。」

  張行英進內拿了冷淘和碗筷,三人在葡萄架下坐下。

  周子秦看著大盆內碧綠清涼的冷淘,差點連自己的來意都忘記了。他接過張行英送來的碗先盛了一小碗,邊吃邊贊:「阿荻手藝真不錯,我真想天天來蹭飯吃!」

  「什麼時候來都可以,隨時歡迎!」張行英笑道。

  黃梓瑕吃了一口,問:「張二哥,你剛剛去哪裡了?我看你之前好像精神不太振作的樣子。」

  「唉……我大嫂娘家的弟弟,剛滿四歲,前日在薦福寺那一場混亂中走丟了,一家人急得不行到處找。幸好這世上還是好人多,早上聽說消息,有人把孩子送回家了,所以我過去看了看。」

  黃梓瑕詫異問:「你大嫂不是獨生女嗎?」

  「是呀,這孩子是她父母從族中過繼的,畢竟,好歹得有個繼承家業的人。前日聽說過他們在找孩子,但因為我近日一直都在四處奔走,所以就沒能幫得上忙,心裡覺得愧疚。」張行英大哥婚後住在嫂子家中,當時長安婚俗,夫妻婚後住在男女雙方家中皆可,張行英的大哥並不算入贅。

  周子秦說道:「張二哥你真是的,孩子回來了不就好了,為這事還心事重重的。」

  黃梓瑕聽著薦福寺外四歲孩子,腦中不由浮現出那一日大雨中,那個人抱著那個渾身泥漿的小孩子的身影。她望著張行英,問:「送回孩子的……是什麼人?」

  「我去得遲了,只倉促看到他一面,是個……神仙般的人物!」張行英很認真地放下碗,說道,「站在我大嫂家門口,整個院子都明亮起來了。我這輩子啊,真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周子秦笑道:「蓬蓽生輝?軒軒如朝霞舉?」

  黃梓瑕沉默著,一言不發。

  張行英聽不太懂周子秦的話,只說:「嗯,反正就是很好。」

  「那麼……」黃梓瑕捏著筷子的手,不為人覺察地輕顫了一下,「他姓什麼,叫什麼?」

  張行英搖搖頭:「不知道。所以說世上好人多啊,他就喝了兩口茶水,沒留下自己名字就走了,連謝儀都沒收。孩子又小,也不知道他姓名和住處,都不知道怎麼謝他呢。」

  周子秦問:「那他怎麼找到你大嫂家的?」

  「是啊,說來也真是難,小孩子說不出自己家住何處,他只能帶著孩子在長安各坊尋找,這個年歲的孩子哪走得動長安七十二個坊?都是他抱著一家一家走過來的,直到今天早上孩子看見自己家喊起來,才算是找著了。」

  「可惜啊,不知道他是誰。」周子秦歎道:「我還挺想結識他的,有古仁人君子之風,又聽你說的長得那麼好。」

  張行英連連點頭:「真的!特別出眾的一個少年。」

  黃梓瑕轉了話題,問:「張二哥,你不叫阿荻也出來吃點嗎?」

  張行英遲疑了一下,說:「她……她怕生,我想就不用了吧。」

  「崇古說得對啊!以後大家都是朋友了,阿荻這樣怕生可不好,我們還會經常來叨擾的,也想和阿荻打聲招呼嘛。」周子秦現在只要是黃梓瑕說的話,都一律附和,十足一個應聲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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