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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直奔周子秦家,他果然呆在家宅裡研究他那些骨頭。畢竟是呆在家裡,所以他今天衣服比較低調,青蓮紫配鵝兒黃,瞎眼程度不算太高。

  「崇古,快來快來!」周子秦指著自己放在架子上的那個頭骨,喜孜孜地說,「快來見證我迄今為止最偉大的成就!」

  黃梓瑕歎了口氣,說:「我來找你是要商量一下那個……」

  「快點過來過來!」他拉起她的袖子,牽著她就往裡面走。她踉踉蹌蹌地跟著他往裡面走,一眼就看見了頂在架子上的一個人頭,頓時嚇了一跳。

  「很像真人吧?哈哈哈,和上次復原手一樣,不過臉上肌肉脈絡太多,我到現在才能弄出第一個——哎,你覺不覺得好像……有點面熟?」

  能不面熟嗎?這模樣,和王皇后有點相似。黃梓瑕在心裡想。

  「拿到這個頭骨的時候,我就知道是個美人了,但是沒想到這麼美。」周子秦撫摸著頭骨說。

  黃梓瑕想了一想,忽然問:「你這頭骨哪裡來的?」

  「買的呀,我一直托戶部負責殮葬無名屍的人幫我留意一下——噓,這個是律法不允許的,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啊——然後有一天,就是咱在水渠裡撈起那具無頭屍的前一天,他悄悄給我捎過來這個,說是有人在草叢裡發現的。哎呀,剛拿到手血肉模糊可難看了,不過我把血肉剔除乾淨之後,發現這個頭真的很不錯,漂亮極了,是不是?」

  黃梓瑕拿過旁邊一個袋子,將這個頭骨一把套住,抱在手中說:「周子秦,這個頭我要拿走。」

  「啊?為什麼?」他趕緊追問,

  「別問了。」她又將他復原得差不多的那個頭顱也塞進袋子裡去,說,「我拿走了,你以後再找個別人的吧。」

  「哎哎,崇古,你別這麼絕情啊……這真的是我有生以來見過最漂亮的頭骨了……我的心中只有它,你別帶走啊……」周子秦一把抓住袋子,聲淚俱下,「崇古,你不能這樣對我!想當初王若那個案子我為你跑前跑後,又撈屍體又挖坑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可你呢?至今也不告訴我那個案子的真相!我知道王家棺木裡那具屍體不是王若,可為什麼王家後來還是一聲不吭送回琅琊安葬了呢?還有,那個案子的真凶到底是誰?兇手到底怎麼作案的?我全部蒙在鼓裡啊!崇古你好狠的心啊~不管怎麼說,別的我都不介意了,你把我最愛的這個頭骨留下給我!求你了,要不我把我自己的頭跟你換好不好……」

  黃梓瑕聽著他的血淚控訴,終於歎了一口氣,低聲說:「子秦,這個頭骨,可能是我一個……熟人的女兒。她很小就與女兒失散了,至今也未曾見過女兒長大後的模樣。請你體諒一個母親的心,讓她拿回去之後,入土為安吧。」

  「好……好吧。」周子秦猶豫了許久,終於依依不捨地放開扯住袋子的手,又可憐兮兮地看著她,「那,崇古,我聽說你現在在調查公主府的案子,你這回一定得帶我去!我要和你一起全程調查此案,而且這次我一定要憑著高超的手法和驚人的天賦,搶在你的前頭解開這個疑案!」

  「好,其實我找你就是為了這事。」她示意他,「首先,你告訴我,上次你弄回去的那條魚,檢驗了嗎?結果如何?」

  周子秦立即正色:「當然驗過了!我可是本朝最負責任的仵作!那些魚果然是被毒死的!」

  「是什麼毒藥?來源呢?」

  「還不能肯定,但感覺似乎是水銀中毒。」他有點不太確定地抓著頭,皺起眉,「真奇怪,誰會在魚池中投放水銀呢?這東西不好攜帶,放到魚池裡又有什麼必要?」

  黃梓瑕皺眉想了一下,然後說:「先記著吧,現在你先給我找件衣服,然後我們去呂氏香燭鋪。」

  「行,阿筆身材和你差不多,我馬上給你拿一件。」

  黃梓瑕搖身一變,成了周子秦的跟班。

  兩人在西市找到了呂氏香燭鋪。大老遠,就看見明晃晃的招牌上,老大一個呂字。

  黃梓瑕和周子秦在旁邊的小茶館坐下,周子秦這樣的土豪當然先叫了上好的紫蒙,外加四樣蜜餞八個點心,又給伺候的茶博士豐厚打賞,頓時樂得他連其他客人都不顧了,就在他們這個雅間裡專心煮茶。

  「這蟹眼泡真是漂亮,你看你看。」周子秦拉著黃梓瑕一起參觀爐中的水泡,「哎……水泡密集起來了!來,崇古你看,我上次看過一個人嘴巴裡冒的血沫子就是這樣的,一模一樣!你猜猜他是五臟六腑哪一處受的傷?」

  黃梓瑕一個手肘撞在他的腰上,成功地阻止了他下面的話。

  茶博士煮茶完畢,端上來給兩人,一邊笑道:「公子真是好眼光,一眼就點中了我。我做茶博士十幾年了,這茶館裡論手藝誰也比不過我。」

  黃梓瑕笑道:「你也就十幾年,看到對面那個蠟燭鋪了麼?聽說他家做蠟燭都四代了,那才叫祖傳手藝。」

  「那個是真比不了,人家是四代祖孫上百年做蠟燭的,不然,這回薦福寺的巨燭,怎麼會找上他家呢?」

  周子秦眨眨眼,還不明白其中內情的他乖乖地選擇了端起碗喝茶。

  「不過我聽說他家也就這麼四代了,呂老頭沒兒子嘛!」

  「可不是,只有一個女兒,他家算是絕根了——何況啊,還出了那件事兒。」茶博士一說起這些街巷流言,頓時眉飛色舞,「兩位聽說過吧?那老頭兒把女兒趕出家門了!哎呀,就算是個女兒也不能這麼糟蹋啊,看這老頭以後老了誰來供養他!」

  黃梓瑕裝出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問:「你是說他女兒被孫癩子那什麼的事情?」

  「對啊,那個孫癩子真不是個東西啊,又醜又病,四十來歲找不到媳婦兒,看見人家姑娘在路邊,就把她給糟蹋了——做下這種醜事,他還喜孜孜地到處炫耀!搞得京城大街小巷人盡皆知,這是要逼死那個姑娘啊!」

  周子秦沒料到居然是這麼勁爆的內幕,頓時手中的杯子都差點落地了,他指著窗外對面的那個蠟燭鋪,問:「就是那個……那個呂老頭?」

  黃梓瑕則冷靜地問:「呂老頭兒怎麼不去官府告發,要求嚴懲那個孫癩子?」

  「別提了,要不大家都罵這個呂老頭兒呢?收了百兩銀子,就不言語了,還嫌女兒肮髒,直接把她掃地出門了!」他說著,又左右張望一下,悄悄說,「我們一夥人可是親眼所見啊,那老頭兒把女兒一腳踹出門,丟了一把刀子一條麻繩在她面前,讓她自己選一個死法,別丟他的臉,別死在家裡!」

  周子秦頓時一拍桌子,大怒:「混賬,這老頭兒不去找仇人拼命,反倒這麼糟蹋自己女兒,這還是人嗎!?」

  茶博士搖頭歎道:「可憐啊,他女兒滴翠就跪在當街,哭得都昏去了兩三次,老頭兒愣是不開門!你說一個十五六歲姑娘,遭了這麼大變故,還鬧得滿城風雨,走到哪兒都被人戳脊樑骨,臨了她爹還嫌她丟臉,讓她死外面去,你說這可是人幹的事情嗎?」

  黃梓瑕雖然臉上冷靜,可也覺得胸口一股悲涼的怒火湧上來。她強自壓抑,又問:「那後來,他女兒哪裡去了?」

  「她在烈日下當街跪了兩個多時辰啊,她爹一直關著門。最後我們都看不下去了,要去拉她起來,結果這她一把抓過麻繩,跌跌撞撞就跑出了西市,也不知上哪兒去了……唉,現如今也不知死在那個荒山野嶺中了!」

  周子秦氣得說不出話,半晌才指著對面的蠟燭鋪大罵:「這老頭,絕對會有報應的!」

  「哎,要報應早報了!這老頭兒老來得女,老婆年紀也大了,產後血崩,就留下這麼一個女兒。滴翠是真乖啊,四五歲開始就幫她爹幹活了,七八歲就墊著凳子給她爹做飯!可老頭兒呢?每日裡罵罵咧咧只說女兒沒用,每次看見人家有兒子的,那眼珠子啊,瞪得恨不得掉下來——你說,長安城裡百萬人,重男輕女的不少,可你們見過這樣想兒子都要想瘋掉的老頭兒麼?哪天他要是被雷劈死,街坊鄰居一點都不奇怪!」茶博士說著,一邊搖頭歎息,一邊去外面打水,嘴裡還嘟嘟囔囔的,「我們街坊啊,只說老天無眼啊!那孫癩子病了許多年了,滴翠要是被他欺負時趕緊跑,他肯定是追不上的啊,怎麼那回就被逮住了呢?」

  周子秦也氣得不行,他轉頭看向黃梓瑕,卻見她嘴唇抿得緊緊的,抓著桌子的手因為太過用力,連青筋都幾乎爆出來了。

  他嚇了一跳,問:「崇古,你怎麼了?」

  黃梓瑕長出了好幾口氣,終於才鬆開了自己的手,勉力壓著聲音,說:「沒什麼……從沒見過這樣作踐女人的,有點生氣。」

  「還有一點,你聽到茶博士說了嗎?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滴翠當時會被那個病弱的癩子給抓住,沒有跑掉呢?我覺得她應該會拼命掙扎反抗吧,再者說了,十六王宅那邊也不是特別冷僻的地方,她喊一下說不定也有用的……」

  黃梓瑕心想,你怎麼知道這其中,還有公主府的那個宦官魏喜敏的事情呢?

  周子秦詫異地問:「你一點都不驚訝?一點都不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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