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簪中錄 | 上頁 下頁
六二


  「你在說謊!」黃梓瑕冷冷地戳穿他的謊言,「那日錦奴在綴錦樓中,對那盒松香粉十分珍惜,一直都貼身放在自己懷中,並且說自己從受賜之後就一直藏在懷中。而你一直坐在對面,請問你有什麼機會給她下毒!」

  王蘊緊皺雙眉,把目光轉向一側,不再說話。

  黃梓瑕點頭道:「在這個案件中,王都尉您所做的,只是一開始修改庚帖和仙遊寺的那一次敲山震虎,後來的一切,您沒有做過,就算想承攬上身,也是徒勞。而真正的幕後兇手,我想應該是——」

  黃梓瑕在說到這裡的時候,終於微微遲疑了一下。

  她的目光滑過面前的帝后與王家父子,看向了李舒白。

  李舒白看見,她那始終無所畏懼的一雙眼,在這一刻,也終於染上了一絲後怕與猶疑——她自然知道,自己這一句話說出來,也許不僅僅是真相,更有可能是自己必死的宣言。

  李舒白望著她,緩緩點了點頭。

  他的神情平靜而從容,就像他那時說,「無論如何,我保你性命」時一樣,看似雲淡風輕,背後卻隱藏著堅不可破的承諾。

  黃梓瑕按住胸口,覺得那種因為緊張懼怕而湧上來的遲疑如潮水般自她的四肢百骸緩緩退去。她整個人的神智異常清明,所以,她毫不猶豫,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儘管王都尉您不惜一切想要保住真凶,儘管王家如今滿門的榮寵都在這人身上,但真相就是真相,一百個,一千個替罪羊,也無法掩飾她手上的血跡!」

  黃梓瑕的目光,落在王皇后的身上。

  王皇后王芍,這個此時素衣淡妝依然容光逼人的傾世美人,靜靜地坐在堂上,端坐如一朵無風的午後恣意綻放的牡丹。

  「王皇后,這一切的幕後主使人,是您。」

  燕集堂上,一片死寂。

  皇帝慢慢放開了王皇后的手,像看一個陌生人一般看著她。

  閑雲與冉雲已經伏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抬頭。

  王麟臉色鐵青,下巴的鬍鬚微微顫動。

  唯有李舒白神情如常,他把玩著手中玉扇墜,口氣平緩:「楊崇古,妄議皇后殿下是什麼罪,你知道嗎?」

  「死罪。」黃梓瑕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那你還敢胡說八道?」

  「回王爺,我所說的一切都是證據確鑿,沒有一句妄言,也不曾胡說八道。」

  「楊宦官。」王皇后終於開口,聲音略有沙啞,但依然帶著那種拒人千里的威儀,「你說此案與我有關,我願聞其詳。第一個想聽的,就是我與阿若情同姐妹,又如何要讓她在大婚前失蹤,落得如今生死不明?」

  「是,您與王若感情極深,見過的人都會感歎那種溫情,這在您這樣的上位者身上是很少有的,所以我在看見的時候,真覺得難能可貴。」

  「所以?」她冷冷一哂。只是這冷笑極其勉強,幾乎只是牽動了一下嘴角。

  「十二年前您入宮為後,那時候王若估計只有四五歲,我當時只想,兩個年紀相差那麼遠的堂姐妹,您又似乎是長房庶出的,與四房的王若關係應該會十分疏遠,就算好,也應該只是那種同氣連枝為了家族的感情,為何你會對王若,有這樣超乎尋常的關愛?」

  「她是我們王家這一代中十分特出的一個女兒,我自然看重她。」王皇后僵硬地說。

  黃梓瑕不置可否,低頭說道:「由此,我便開始考慮第四個問題,那便是,皇后殿下您為什麼要破壞這樁親事,讓王若失蹤。」

  王皇后冷笑,微仰下巴,似乎不屑看她一眼。

  黃梓瑕毫不在意,繼續說:「我對王若身份起疑,是在我傳授她王府律時。我在日常中發現王若自幼學過的琴曲,並不是王家閨秀應有的大雅之聲,而竟是花街柳巷的俚曲。」

  王麟悻然道:「這是我王家對子女管教不嚴,與皇后殿下何干?」

  「是,但同時,我在從宮中回去的路上,幸得王姑娘同車送我一程,在馬車上,我遇見了並未跟她進宮,但應該是一直在馬車上等著她的一位四旬婦人。」黃梓瑕轉頭看閑雲與冉雲,說,「我先問你們,當初隨著王姑娘從琅琊老家過來的那位大娘,你們知道嗎?」

  兩人畏懼地互相對視,不敢說話。

  王皇后冷冷道:「有什麼,你們照實說!」

  閑雲與冉雲嚇得一起點頭。黃梓瑕又問:「那位大娘,姓什麼,叫什麼名字,如今又去了哪裡?」

  閑雲遲疑地說:「她……我好像聽姑娘叫她馮娘,但我們相處沒幾天,她就回老家去了,所以不太清楚……」

  「是嗎?回老家了?」黃梓瑕從袖中取出自己托人臨摹的那張陳念娘和馮憶娘的那張小像,問,「你們可還記得馮娘的模樣?」

  閑雲與冉雲抖抖索索地將自己的手指向畫上的馮憶娘。

  「這位畫中人,名叫馮憶娘。四五個月之前,她受故人之托,送故人之女上京,就此再無音訊。」

  只這寥寥數字短短片言,讓在座所有人都仿佛窺見天機洩露,不由自主地臉色都難看起來——她護送的故人之女,只可能是一個人。

  「因馮憶娘遲遲不歸,她相依為命的師妹陳念娘,就是畫上這一位——」黃梓瑕將自己的手指移到陳念娘的身上,「從揚州雲韶苑出發,上京尋人,巧遇錦奴。錦奴曾舉薦她入宮,只是皇上皇后與太妃並不喜歡古琴,所以她並未能借助宮中力量尋找到馮憶娘。後來她受鄂王所聘,我拿著這幅小像幫她到戶部詢問時,卻沒有馮娘的下落——王家並沒有將她的名冊遞送到戶部。」

  王麟沉著臉說:「那段時間事情太過忙碌,再加上她很快就回去了,是以並沒有到戶部報備。」

  「她真的是回琅琊去了嗎?」黃梓瑕並不畏懼他的神色,說道,「不巧,我在戶部正遇上一個去處理完幽州流民的小吏,他認出畫上的馮憶娘是死去的流民之一,並記起那具女屍的左眉,有一顆黑痣。」

  王蘊的眉尖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而閑雲與冉雲更是已經低叫出來。

  十七 亂花迷眼

  黃梓瑕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依然說道:「沒錯,死在幽州流民之中的那個左眉有一顆黑痣的女人,正是馮憶娘。我與周子秦在當夜去亂墳崗,找到了馮憶娘體內的一塊玉珮,那是陳念娘與她交換的信物,她在毒發臨死之前,將那一塊玉吞到了肚子裡,不願捨棄,也讓我們確認了女屍的身份。」

  李舒白見堂上眾人都是驚駭不能自持,便出聲發問:「依你之見,馮憶娘死亡的原因是什麼?」

  「自然是因為她護送的那個故人之女。她死亡的原因,是她知道得太多了。」

  王麟壓低聲音,卻壓抑不住語氣中勃發的怒氣:「楊公公,我們王家與你並無瓜葛,可你口口聲聲所指的那個揚州歌舞伎院中的故人之女,似乎有所指?」

  「是,我指的,就是王若。」

  她的回答幹脆利落,連一點情面都不講便赤裸裸揭開了遮羞布。

  這一下,就連王皇后的臉都轉為煞白,她勉強抑制住自己微顫的手,低聲說:「你這小宦官可知道,無憑無據胡亂造謠要負何等責任?王家數百年大族,你在開口前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言語!」

  「皇后息怒,我今日既然準備揭開這個案子,就是已經作好了豁出一條命的覺悟。」黃梓瑕朝她低頭說道,「關於您為何要讓王姑娘消失,接下來我所說的,或許還要比揭發王姑娘的身世更大逆不道。」

  「好,那麼,你就繼續說下去!」王皇后怒哼一聲,那張嬌豔的面容上微褪了顏色,顯出一種倔強又倨傲的威勢來。

  黃梓瑕低頭向她行禮,說:「在與王若相處時,她曾有一次十分擔憂地問我,漢景帝妃子王娡,之前在宮外生有一女,後來隱瞞婚史進入太子府,最後成為太后——如果王娡這種行為被發現了,是不是將會釀成大禍?」

  王皇后徐徐抬起臉看她,那花瓣般的嘴唇微微顯出一種蒼白,如殘損凋零的落花。

  她盯著黃梓瑕很久很久,才說:「那孩子真是不懂事,怎麼可以與別人議論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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