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簪中錄 | 上頁 下頁
四三


  黃梓瑕被他拍得差點吐血,嘴角抽搐著朝他笑了笑,說:「既然如此,等這個案件結束後,我在綴錦樓設宴請你,到時隨便你說什麼我都洗耳恭聽!」

  「那也得你有錢啊,我聽說你在夔王府才當差不久,你發月銀了嗎?」他說著,又用大拇指比比自己,「不過小爺我正巧家中有倆糟錢,你儘管來找我,好吃好喝供著你……」

  「什麼時候夔王府的人需要你供著了?」他們身旁有人問。那冷漠淡然的口氣中無形透出的威壓讓黃梓瑕不由得頭皮一麻,回頭一看,果然是李舒白。

  李舒白的馬車正停在街口,他掀簾看著他們,神情淡淡的,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但黃梓瑕還是覺得他眼中隱隱有不悅的跡象,於是只能選擇了縮著頭站在那裡,默默地向這位難以揣測的夔王挪近一點。

  沒心沒肺的周子秦卻毫不自覺,笑著沖李舒白點頭:「好巧啊,王爺也從這裡過?」

  「送突厥使臣下榻驛站回來,剛好遇到你們了。」李舒白隨口說。

  京城驛站正遙遙在望,周子秦也不以為意,指著黃梓瑕對李舒白說:「王爺你看,崇古這人就是這樣,平時老是板著臉,要不是王爺剛好經過也看不到,她笑起來的時候真是頂好看的,春風拂面,桃李花開。以後王爺可以命他多笑笑嘛。」

  黃梓瑕覺得自己的臉都快抽搐了——明明是那種抽筋的笑,明明夔王看到之後臉色如烏雲壓頂,周子秦這人居然還感覺不到,真是什麼眼力勁兒。

  「是嗎?」李舒白側目看了黃梓瑕一眼,問,「有什麼好事,讓楊崇古這張石板臉都居然開顏了?」

  「沒什麼,只是……他幫了我一個忙。」黃梓瑕趕緊說。

  李舒白見周子秦點頭,也便不再追究,只是依舊沉著一張臉看黃梓瑕,問:「今日去吏部,可有什麼收穫?」

  「今天簡直大有發現啊!」周子秦興奮的說,拉著李舒白的衣袖就要在大街上談論案情。黃梓瑕實在無語,輕輕咳嗽了一下。周子秦還恍然不覺地看著她。

  李舒白指指後面一家酒館,周子秦才驚覺過來:「不行不行,我們不能站在街上講這個!」

  李舒白下了車,三人移師酒館,進了僻靜的二樓雅間。

  一壺清茶,四樣點心。其他人都退下之後,周子秦才壓低聲音說:「還是崇古精明,他斷定那銀錠是與龐勳有關,因此一開始就直奔那一批龐勳所授的偽官去,果然一擊即中,這錠銀子,確是龐勳在徐州私鑄的庫銀。」

  李舒白看著黃梓瑕遞上來的那張謄抄的字條,若有所思。

  周子秦則用崇拜的目光看著黃梓瑕:「崇古,你是怎麼推斷這銀子與龐勳有關的?」

  黃梓瑕隨口說道:「從這銀子外表發黑的痕跡看,我想應該是近年鑄造的。既然排除了民間私人鑄銀和假銀錠的可能,又寫著內庫字樣,那麼也有可能是有心謀反之人所鑄。而近年來的亂賊,能發展到鑄內庫銀地步的,只有一個龐勳。」

  「說的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周子秦拊掌,嘆息自己錯過一個破解疑問的時機。

  黃梓瑕又說:「現在就是不知道這銀錠當時鑄造了多少,又流出去多少了。如果很多的話,又是無從查起。」

  「並不多,而且都是有數的。」李舒白淡淡說道:「龐勳起兵謀反之時,因為倉促,並未開始設立內庫、封冊偽官。直到我聯合六大節度使圍困徐州,他才大肆封官賜爵,企圖收買人心,並將他們與自己捆綁在一起,以免人心渙散。所以內庫設立時日極短,而且因為戰事節節敗退,根本就沒鑄造多少錠銀子。龐勳死後,我入駐徐州,查看帳目時,不過才鑄了大小共五千六百錠銀子。其中,二十兩的銀錠共八百錠整,幾乎全部還留存在府中。我命人當場融化了七百九十四錠,只留下五錠作為罪證。銀範已經被毀,不可能再有其他的留下來的銀錠了。」

  黃梓瑕敏銳地抓住了其中的一個問題,問:「最後剩下的那一個二十兩銀錠呢?」

  「如果刑部留存的五錠罪證都還在的話,看來,最後一錠應該就是這個。」他將雍淳殿中王若消失後發現的那半塊銀錠放在桌上,徐徐地說,「這就是當時清點龐勳罪證時,唯一失蹤的那一個二十兩銀錠了。」

  周子秦抓著頭,陷入更迷惘的境地:「當時查抄徐州的時候,唯一漏掉的這塊銀錠,怎麼會出現在大明宮雍淳殿?而且,這留下一半又是怎麼回事?看來,在解開了這錠銀子的來歷之後,我們反倒陷入更深的謎團了。

  「嗯,這案情越是深入,越似乎與龐勳有關——或許,是有人想方設法讓我們覺得與龐勳有關。」黃梓瑕說。

  李舒白不置可否,將面前的茶碟蓋好,然後站起身說:「今日就這樣,先回去吧。子秦,你去刑部看看那五錠罪證銀還在不在,楊崇古再整理看看其他可以追查下去的線索。」

  「好!」周子秦是個行動派,不顧現在已經過午,各衙門行署都已經散衙,他依然準備拍開刑部的門去驗看東西——反正他在刑部混得好,和每個人都是哥們。

  十二 雙生之花

  黃梓瑕跟著李舒白上車回夔王府。一路上李舒白只沉默著,既不說話,也不看她一眼。黃梓瑕覺得壓力很大,只能硬著頭皮坐在矮凳上,揣測得罪了這位大爺的是自己還是別人。如果是別人,為什麼他要擺這張臉給自己看?如果是自己的話,得罪的原因是什麼……

  正在她思忖時,那位烏雲籠罩的大爺終於開口說話了:「幫什麼忙?」

  「啊?」黃梓瑕心裡咯噔一下,她自然不敢說是張行英的事情,便急忙說,「是……微末小事,所以不敢勞動王爺大駕,只和周子秦商量了一下。他既然能幫我解決,就不驚動王爺了。」

  李舒白見她這副根本不打算告訴自己的神情,便冷冷道:「無妨,反正我也沒這份閒工夫理會你。」

  黃梓瑕松了一口氣,又明顯感覺到他的不悅,所以一直繃緊了神經等待他說下文。

  誰知一路上他再也沒有開口,只在小幾上翻閱公文。他速度極快,一目十行,翻動書頁的聲音輕微的沙沙作響,真的連抬起眼睫毛瞥她一眼都沒興趣。

  黃梓瑕在松了一口氣之時,望瞭望上面那些天書一樣的異族文字,覺得應該是吐蕃文,不由得肅然起敬。

  一路如坐針氈,直到王府中,下車時景毓景煦一干人已經在門口迎接,等候吩咐。

  「叫景翌過來。」他只這樣丟下一句,然後便徑直向語冰閣行去。

  黃梓瑕好容易松了一口氣,躡手躡腳退了幾步,準備回自己住處去,誰知李舒白後腦勺仿佛長了眼睛,頭也不回只丟下兩個字,「跟上。」

  她朝四周看了看,發現他叫的應該是自己,只好捏捏手心的汗跟了上去,一邊在心裡默念,黃梓瑕啊黃梓瑕,既然你選擇了這個難伺候的主,那就不管怎樣只能跟著他了,水裡來火裡去,只要他一聲令下,聽從吧!

  景毓早安頓好一切,語冰閣內茶水點心齊全,熏香嫋嫋自爐中升起,細竹絲簾櫳放下遮去外面大半日光。

  李舒白在侍女捧上的金盆中洗了手,又接過遞上的白細麻巾子擦手,動作緩慢,看不出一絲情緒。黃梓瑕一旁站著,伺候李舒白批閱公文。

  好容易景翌過來了,她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單獨一個人真是難以承受這種壓力。

  「楊崇古來了多久了?」李舒白開門見山便問。

  景翌毫不遲疑地回答:「頭尾三十七天,一個多月了。」

  「月銀還沒發過?」

  「府中按例是十五發餉,上一次發月銀時,因他剛來,所以只給了二兩見喜銀。」

  見喜銀,黃梓瑕自然按照慣例,請了兩桌酒與府中上下熟絡一下,早就花得一點都不剩了。這種人情規矩她又不是不懂,也不能不懂。黃梓瑕在心裡無奈地腹誹,當這個王府的小宦官不容易啊,雖然給吃給住給穿,可她從蜀地逃出來之後,本來就是把金簪敲扁了換點錢湊路費上京的,結果僅剩的一點錢也在被他踢下荷花池時丟掉了,不然她至於出去時老蹭別人的飯吃嗎?能買一碗湯餅吃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景翌又說:「近日正想請王爺示下,不知楊崇古在府中的品階怎麼定?」

  來了,在講自己的待遇了!黃梓瑕忽然心口泛起一絲小激動。從小到大,她倒是沒差過錢,因為父母隔三差五都會給零用錢,積攢到後來也是小富婆一個。可是她還是一直很羡慕自己的哥哥、衙門的差役、捕快捕頭他們。因為,那時她是一個女子。她幫助衙門破了諸多疑案,但她依然不可能成為其中的一員,不可能去按時點卯,按月領錢,成一個有序運轉的機構中一個固定編制。而現在,她終於成為了一個有穩定職業、這輩子不用靠家人丈夫也能自己養活自己,可以按月領取薪水的……宦官。雖然不太好聽,但,宦官也……能算官吧?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