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簪中錄 | 上頁 下頁
二一


  「對啊,就是我。」他說著,左右張望了一下,趕緊問,「是不是王爺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了?聽說他為我在皇上面前進言,讓我跟我爹去蜀地,我終於要做捕頭啦!哈哈哈我人生的新階段就要開始了……」

  「小聲點。」她心急如焚,有點受不了這個人的鼓噪,壓低聲音說,「王爺現在分派你一個活兒,十分適合你。」

  「真的?比捕快還適合?」

  「嗯,挖屍體。」

  「果然是知我者夔王。」他壓根兒不問詳細情況,抬手打了個響指,「稍等!我拿了工具就來!」

  長安慣例,晝刻盡時,就擂響六百下「閉門鼓」,等到最後一聲鼓槌落下,城門關閉,直到第二天五更三點,四百下「開門鼓」之後,方才開啟。

  天色越來越暗,六百下閉門鼓一聲催著一聲。黃梓瑕和周子秦在街上縱馬狂奔,向著金光門直奔而去。

  幾乎就在最後一聲鼓落下,城門官放聲大喊「閉門——」的瞬間,他們的馬沖過城門,沿著槽渠奔往城西荒郊。

  城西山林繁盛,周子秦輕車熟路就帶著她摸到了義莊,往裡面一張,只有一盞孤燈亮著,守義莊的老頭兒早已睡下了。

  周子秦早已脫掉了那騷包的一身錦衣,全身上下只穿著一件褐色短打布衫。他從袖中取出一根鐵絲,輕輕巧巧就撥開了門閂,然後迅速推門伸手,在門閂落地的一刹那接住,無聲無息地放到旁邊的窗臺上。

  黃梓瑕簡直敬佩這個人了,這身手,哪像個遍身羅綺的紈絝子弟,分明是百煉成精的狐狸啊。

  他朝她勾勾手指,然後躡手躡腳走進去,打開木櫃,取出裡面的冊子,翻到最近寫的那一頁——

  「幽州流民一十四人,男一十二人,女二人,俱葬于綦山崗陰面松林之旁。」

  他把手指劃過那一行字,然後無聲地指一指外面一座小山坡,嘴唇一張,做了一個「走」的口型。

  兩人輕手輕腳出了門,他又用扁簪子把那個門閂一寸一寸挪回去,艱難地重新卡上,一揮手示意她走。

  黃梓瑕終於明白為什麼李舒白讓她找周子秦來了,這傢伙簡直是個慣犯,手腳太靈活了。

  走出好遠的距離了,黃梓瑕終於問:「你……之前經常幹這種事?好像十分輕車熟路嘛。」

  他洋洋得意:「對啊,我就這麼點愛好,我跟你說,我的仵作功夫都是在這種無主倒斃的屍體上偷偷練出來的。」

  「開門閂的本領,估計在長安也是一絕吧?」

  「一般一般啦,練了好久。」

  「其實我想問一下,旁邊的那個窗臺的栓好像一撥就能開,你為什麼一定要從大門進去呢?」

  「窗……窗臺?」周子秦沉默了,黃梓瑕走出好遠,終於聽到身後一聲哀嚎,「我浪費半年多才練成的本領啊!誰能還我沒日沒夜練習的汗水!」

  走到那座小山坡下,他們系在那邊的馬正在踱步。

  周子秦把馬牽到小山崗的北邊松林,看到一塊剛剛翻過的新土地,知道該是這裡了,於是便將出發前掛在馬背上的箱子拿下來,打開取出折疊的鋤頭和鏟子,丟了一把給她。

  她拿著鏟子不敢置信,問:「你連這東西都有?」這也太專業了吧?

  「噓,別提了,這也是夔王在兵器司裡幫我弄的,被我爹發現後,我差點沒被打死!」他淚流滿面,然後又從箱子中拿出一頭蒜,一塊薑,一瓶醋。

  黃梓瑕還以為他要再拿出個饅頭來的時候,他已經取出兩條布,把薑蒜都錘爛,混著醋揉在布上,然後遞給她一條:「蒙上,屍臭很厲害的。」

  黃梓瑕想起一件事,趕緊說:「據說這幾個人是犯疫病死的。」

  「那就更要蒙上了,蒙緊點。」他得意地說,「雖然不好聞,但這個可是祖傳秘方。」

  黃梓瑕幾乎沒被那個味道熏暈:「你爹不是當官的嗎?還祖傳這種東西?」

  「當然不是我家祖傳,是我求了好久,套了好幾個月的近乎,長安最著名的仵作朱大伯才傳給我的朱家祖傳秘方。」

  她默然,拿起鏟子和他一起挖著地上的土。今天剛剛埋下去的屍體,挖起來也不算費勁,而且周子秦揮鋤頭有模有樣,速度還是比較快的。

  在月光下,周子秦挖著挖著,似乎有點無聊,隨口問她:「你是夔王身邊的那個……那個新歡?」

  「……」黃梓瑕覺得,要不是臉上蒙著那塊布,自己臉上的抽搐一定會讓他懂得自己的想法。可惜周子秦沒看到,還在那裡說:「叫什麼……楊崇古對不對?」

  她鬱悶地「嗯」了一聲,想想,終於還是問:「那個什麼新歡,是什麼意思?」

  「啊?我也不知道啊,就是聽京城裡傳說,夔王身邊有個挺漂亮的小公公嘛,昭王向夔王要都不給,我一看你的樣子,估計就是你了。」

  黃梓瑕聽著他沒心沒肺又七顛八倒的話,真不想理這個人,只好悲憤地埋頭挖泥。

  他還不依不饒在問:「聽說你會破案?還破了四方案?」

  「湊巧了。」

  「可是四方案這樣的你都能破,我覺得你簡直已經可以和我最崇拜的人並駕齊驅了!」

  「一般吧。」

  月色迷蒙,松風呼嘯,空無一人的荒郊野外,兩人在山間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挖著土。等到月光下一些顏色與泥土不一樣的東西出現,周子秦才趕緊說:「等一下、等一下,我看看。」

  他跳下淺坑,套上一雙薄薄的手套,然後撿起骨頭看了看,說:「不錯,就是火燒過的屍身。不過這個明顯是男人的骨骼,你看手骨這麼粗壯。如果我們要找的是個女人,那還得找一找。」

  黃梓瑕蹲在坑旁,說:「對,要找的是個女人,四十歲左右,身高五尺三寸,身材適中,擅長彈琴。」

  「好。」他用小鏟子在土中翻找。十四個人的屍骨找起來頗費力氣,不過女人的屍骨自然是隔開來的,他往周圍挖去,細細辨認了一番,終於捧了一大堆焦黑的東西出來。

  她一看這堆燒得半幹不透的骨頭肌肉,就知道李舒白說對了,果然那群差役草草燒了一下就挖坑埋了,根本沒有執行那種久焚深埋的要求。

  她自行去戴上手套,先去撥弄那女屍的手。畢竟是晚上,東西看起來顯得模糊了,倒也沒有那麼大的衝擊力。可就是氣味有點受不了,即使隔著醋和薑蒜,但是氣息還是濃重地湧進她的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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