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珍珠傳奇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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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宷插言道:「明日的事,我要算上一份。哲米依的事,也是我的事。」默延啜一摟他的肩膊,算是應允。 沈珍珠與哲米依臥在氈席上講了半宿的話,聽得四面嘈雜之聲漸漸靜了,夜已漸深,哲米依道:「外頭終於部署了當,明天真是叫人想來就心驚肉跳。」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什麼事來一般,跳起來道:「唉呀,我得再去好好叮囑下承宷。」 哲米依出去不過須臾,帳帷一動,默延啜已經走了進來。為便於行軍,沈珍珠總是合衣而睡,就要坐起來。默延啜卻離她遠遠的坐下,制止道:「你不要起來,我不過是想和你隨便說說話。」 沈珍珠依然還是坐了起來,靜默頃刻,道:「你明日可得千萬當心,刀槍無眼,暗箭難防。」又說:「你為何要親自去制服葉護呢。只要有你,有你葛勒可汗的威儀,明日在對陣時當場指出葉護的賊子之心,讓他們師出無名,人心盡失,不就成了麼?」 默延啜一笑:「可汗的威儀,不能管一百年、數百年不變,他們這回就是要造我藥葛羅氏可汗的反。罷了,今晚咱們不說這個。」 「那,明日准我也去吧,」沈珍珠把想了半宿的念頭說出來。 「你去?」默延啜搖頭,肯定的說:「你不能去。」 「我去,只是想看著你和婼兒,這樣,我心安一點。」沈珍珠垂眸,低聲說道,「我信你定能平息內亂,所以,我必定沒有任何危險,對麼?」 說到這裡,她複又抬起頭,卻見默延啜一瞬不瞬的正凝神看她,不禁面上緋紅,忙轉過臉去。過了好久,方聽見默延啜緩緩說道:「你確實不會有危險。好吧,明天一起去。李豫也會去,有他保護你,我放心。」 聽到「李豫」二字,沈珍珠長長的睫毛閃動了一下,卻在這瞬間,未及思量,身上一緊,默延啜若旋風忽卷,合身而上,雙臂和繞,牢牢將她箍在懷中。她腦中「轟」的作響,唇間滾燙,他便這般乍然狂風驟雨般吻將下來。她只覺得氣短,一陣陣的氣短和暈眩,倒似連喘息都被他剝奪,腦海裡空洞無物,她無力的推搡了他一把。 他的手漸漸松了,仿若方從幻夢中幡然醒轉,他半愣半愕站起倒退兩步,終於緩緩半蹲在她面前。 「原諒我,」他說,「這一切,本不該發生。」 沈珍珠喘過一口氣,由氈席上緩緩滑下,靠近而凝視他,握著他的手,說道:「不,是我不好。我應承過你的——」 「我說了——是我的錯!」默延啜忽然勃然大怒,大聲喝斥著,一把摔開沈珍珠,站起身往外走。 她不明所以,惶然失措,只得在他身後喚了聲: 「默延啜——」 她的聲音清脆而溫婉,恰如林間的飛鳥,低吟著由高高山頂,舒展的掠過幽深山谷,消失在莽莽林間。 默延啜正欲掀帳帷的手,凝滯半空。他久久站在那裡,緘默不語。 沈珍珠從未見過他這樣生氣和失態,倒似氣惱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不僅僅是失態,還有一些什麼,是她不能看懂的。 默延啜卻突然霍的轉身,大步朝她迎來,再度一把將她緊緊攫入懷中,重重的吻上她的額頭。 「要原諒我。」他在她耳畔複又說道,極低沉的籲了口氣,放開她,頭也不回,掀簾而出。 沈珍珠跌坐氈席上,正是萬般愁思上心頭,默默低頭胡思亂想。帳帷又是一響,她只當哲米診回來了,頭也不抬的悠悠說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你也知道時辰不早?你與默延啜久處在氈帳中,孤男寡女,在做什麼勾當?!」李豫站在帳帷處,冷冷的盯著沈珍珠。 沈珍珠心中微痛,別過臉,緩緩說道:「無論做什麼勾當,都與殿下你無關了。」 「你?!」李豫怒不可遏,一個箭步沖上來,右手虎口微張,已扼住沈珍珠的咽喉,怒道:「你為何要這般一再傷我的心?」手上微微加力,雖然他心有顧忌,用力不大,然而沈珍珠仍是覺得無法透氣,一手攀住他的袍袖,虛弱的看著他,剛剛說了個「你」字,眼前就是一黑,仰頭便往後倒。 李豫這才著了慌,伸臂將她的頭托住。沈珍珠頓時恢復過來,輕輕將他推開,背過身不再理會他。 李豫甚悔,說道:「方才是我過於衝動。珍珠,今晚我前來,只是想說:明日待救了婼兒,我就會回長安。不管前事如何,你隨我回去吧,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從頭再來。」 他一字一句說來,甚是誠懇真摯,沈珍珠欲哭方知無淚,前塵往事紛湧襲來,回思半晌,方低低回絕道:「我再也不願為你心傷,前事種種,已付塵埃。天下如許女子,再加上有涵若妹妹,你盡可以忘了我。」 「涵若,涵若,」李豫站起不耐的來回踱步,終於停下,緊盯沈珍珠道:「你為何還要拿這話來激我,你莫非真不知我的心?」 沈珍珠搖頭。我豈會不知你的心?只是你的心太廣太大,我曾經只想佔據最小最隱秘的一隅,然而現在,我寧願將這一隅也連根抽空。我游離於你的天地之外,你翱翔於你的世界之中,藍天與碧水,相親而不相融,相望而不相守。 她說:「你的心,我再不想懂。我的心,也不會再屬於你。」 李豫怔怔的看著她,面色漸的灰暗,忽的長笑兩聲,連叫三個「好」,說道:「你比我狠決!」拂袖而去。 番外:風生衣 第一次見著他的那年,是七歲,抑若八歲? 這個概念始終是模糊的,隔著十數年的光陰回想過去,似乎就在昨日,又仿佛有千年萬年。許多事都是這樣,不願意回想的,就是這樣,有意無意間淡化了時間、空間和每個細小的場景,只餘下一抹如輕煙的影子,平增惆帳。 惆悵。 他該有惆悵麼?在許多年以前,他是沒有想過今日的。青衫磊落,長劍挾風,遊俠天下。 昂首遠眺。峨眉高出西極天,千山萬水走過,不知不覺終於行至峨眉山下。峨眉雙峰相對,直拔入雲,世人總道是橫空出世,氣勢無兩。然而這世上的事,哪裡有雙雄並起並立恒久的,終歸是東風吹盡西風起。大多數人,總是被遮掩在他人的光芒之下。放諸其他種種,也是一樣,譬如情愛……想起這兩個字,他眼皮微微一跳,懾定心神。 峨眉山。從十餘年前離開(到底是十幾年呢?十六、十七,還是十八年?),極長的時間裡,居然沒有夢回一次。倒是這幾年,陸陸續續的夢著過往種種。師傅拈著鬍鬚,微有歎息:「你是難以入道的。」師傅的身後,是萬壑飛流,水聲激激;師傅的目光,卻是遠遠的著落在那片紅葉漫天舞動中,靈依習著一道新劍法,全神貫注,半點也沒分心。師傅頓了頓,又說:「靈依,也是。」他那時只是恭謹的屈腰答道:「師傅,風生衣從未想過入道。」師傅並不驚訝,點點頭,說:「這樣甚好。」等他抬起頭時,師傅早已行步如雲,自顧自的下山去了。其實他自幼語拙,有許多話都放在心裡,從未與人說。他那時一直在想,師傅雖是入道,依舊難脫俗務,入道又有何樂趣可言?師傅亦曾經私下自歎:「吾一生志願,不過是持長劍,遊天下。」他那時不明白,於是用了十餘年來的光陰,終於明白。師傅若有靈,可否想到膝下弟子十七名,惟有他,遂了師傅的心願? 「大俠,大俠,等等我——」側首,少年連跑帶滾的,氣喘吁吁,行至自己面前,一把朝面上抹去,灰塵中裹著黑泥,愈發顯得臉上肮髒滑稽,惟有眼睛晶亮。風生衣饒有興致的瞧著他:「回你叔父那兒去吧,我不收弟子。」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兒,巴蜀連發疫疾,這少年父母不幸染疾身故,少年孤苦無依正要被豪紳搶收為奴。碰巧路過,便帶了少年出來,送至其叔父家中。(陛下,你的江山,依舊處處不平啊!)然而,這少年卻一路跟將上來,他放馬緩行,也讓他跟著。 「不,大俠,我不是想當你的弟子!」少年倒像是嚇了一跳,蹦起來嚷道。 「那麼,是叔父對你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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