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珍珠傳奇 | 上頁 下頁 |
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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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俶也不笑,沉著臉:「還能做甚?你當真是不想要命了!」說至後一句,頗有慍怒,說話間,已除下沈珍珠裘衣,替她披上自己的。 攬緊她,半晌,終於長籲出一口氣,說道:「告訴你個喜訊,張得玉在我手中。」 「張得玉?」沈珍珠怔了會兒才省起是何人——那個出賣自己投效叛軍的王府總管,那個萎縮小人!若不是李俶提起,倒真要忘卻世上還有這麼個人。她並不痛恨此人,雖然因著他,她負受那樣重的傷,有著那般的苦。她只是不屑,這般小人,實實還未到讓她沈珍珠痛恨的程度,他不配!問道:「他招認主使之人沒有?」 李俶手掌微微一緊,道:「招了。還未逼供,他便招了——正是獨孤鏡那個賤人教他做的!」眉宇凝重起來,歉聲道:「說來都是我的錯。」若不是他錯信獨孤鏡,怎麼會讓她知道秘室機密,若非她暗中作祟,張得玉又怎可能去告密? 沈珍珠忽然靈機一動:「現在的獨孤鏡雖貴為淑妃義女,也並不是動她不到!」 李俶何其聰明,立時領悟:「你是說將她暗地處置?這確也不錯,只是要多等幾日,她平日不離淑妃左右,極難下手。」想一想,神情稍喜:「待上皇回京之日,正是最佳時機!解決她,也必得在此時,若上皇回京正式冊封她為公主,再要處置她可就難上加難了。」沈珍珠連連點頭,除去獨孤鏡,也可卸下張淑妃一邊羽翼,而獨孤鏡在未受冊封前出事,料也不會格外追究。 又問李俶將如何處置張得玉。 李俶輕描淡寫的:「你當日所受苦楚,也必得讓他先統統經受一通,豈可容他輕易死去。」 李俶原是刑部尚書,如何審訊處置犯人,自有通篇通套的法子,沈珍珠聽他說得輕鬆,料知那張得玉定先要在無間地獄裡受足折騰,才能永墮地獄。現時聽來似乎可憐,但此人實在不足憐憫,當下淡淡一笑,合上眼,半晌不作聲。 李俶只當她睡了,卻見她雖闔著雙目,面上倒慢慢浮起一縷古怪的笑,忽然睜開美目,輕輕「嗤」的笑了聲。李俶莫名其妙,道:「有甚麼事這般好笑?」 「我笑你豔福不淺。」沈珍珠斜睨著他,似笑非笑,「涵若妹妹天下絕色,文武全才,我不信你不知道她的心事。」 李俶先是一愣,繼而揚眉失聲而笑:「你說她,嗯,確是女子中難得的人物。」見沈珍珠面上雖有笑意,隱隱仍有不鬱鬱結於眉,抬手攏起她鬢邊發梢,接著柔聲說道:「可惜在我眼中,天下所有的女子美貌才智加諸一處,也比不上你一人。」他說得這樣從容淡定,仿佛家常閒話,隨口而出,卻若驚雷掠空,教她全身觸動,猝的抬眸與他對視。 他仍舊那樣淡淡柔和的笑著。雪愈下愈大,馬車行走穩實無聲,這小小馬車內,只有他們二人,空間是那樣逼仄,讓心中的歡欣無處釋放。這一刻的旖旎,遠勝過花前月下、迎空對誓。 「可是,我這樣的無用,甚麼也不能幫你……處處教你為難,成你負累……」她淚盈於眶。 他歎氣,有些忍俊不禁,終於還是將她緊緊置諸懷中,聲音篤定而清晰:「我不要你幫我。我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身邊。永遠這般的,在我身邊……」 第五十五章 螢在荒蕪月在天 自克復兩京,肅宗便遣人遠赴蜀中迎接玄宗回朝。然路途遙遠,算來算去,總也要在十二月以後才能至長安。解決獨孤鏡之方案,尚有二十余日作周詳部署。 李俶事務繁忙,風生衣行事謹慎穩重本是可托之人,但刑部連逢肅宗、淑妃被刺兩案均未告破,肅宗雷霆震怒,雖未免刑部一干尚書侍郞之職,卻是詔令一月內務必破案,故而風生衣肩上負荷極重,無法分身。李俶有時不免懊惱,眼看面前幾無可用之人,嚴明固然忠心,可惜過於忠厚失之機敏。 幸好未得幾日,陳周由鳳翔潛回長安。陳周自金城郡重傷後,足足醫治半年方漸漸痊癒,然上馬作戰還是有礙,故而他雖曾苦苦哀求李俶,要暗充侍衛隨大軍征戰安慶緒,也未得答應。這次回長安城,身體早養得壯實健碩,正為李俶添翼。只是他的身份仍暫不可讓旁人知曉,只晝伏夜出,蟄伏于元帥府,他為人十分精細,李俶在此時委他籌謀刺殺獨孤鏡,正是合宜。 以陳周所忖,玄宗回京當日,肅宗必會領文武大臣、皇子、妃子公主諸人遠赴咸陽望賢宮迎候,張淑妃是必去的,但獨孤鏡身份未明不能隨行。這便是最好時機。 但是獨孤鏡起居于張淑妃寢殿,侍衛林立,高手如雲,要引開侍衛,從容取獨孤鏡性命也是不易。刺殺後要全身而退更是不易。惟一的方法,便是將獨孤鏡引出至僻靜處,乘宮中侍衛多隨駕出行,從而下手。 這要如何引她出來呢?獨孤鏡不是一般的機警,等閒是騙不了她的。更何況她自入皇宮,似是格外的小心謹慎,以李俶布下的侍衛觀察,她出入必有人護衛,幾乎從不單身行走,近來更是整日呆在殿內。 素瓷之病毫無起色,依舊整日價昏迷不醒。李俶著人四處打探長孫鄂與慕容林致消息,得來的訊息卻是各種各樣。有的說看見國手神醫長孫鄂師徒在天山一帶遊醫,有的說近年在賀蘭山附近出現了一名美貌無比,醫術高超的女神醫,有的說一代神醫長孫鄂早已病逝,他的女弟子傷心過度且無處安身,便入道修行去了……這最後一條傳聞,李俶簡直就不敢說與沈珍珠聽。 葉護本與李俶一同返回長安,肅宗自然對其大加賞賜,葉護感念皇帝恩典,謂言兩戰損耗戰馬良多,待他返回回紇王庭,提取良種駿馬再助唐軍破賊。肅宗念及回紇國有外患尚如此朝天奉恩,更是欣喜不已,特囑李俶親送葉護至長安城外方回。 李俶與郭子儀、李光弼諸人立下大功,所受榮寵一時無匹,據聞肅宗曾親執郭子儀之手,泣道:「唐室全賴元帥保全。」連李輔國等輩見了他們三人,也是阿諛奉承,不敢放肆。 安慶緒退守鄴郡後雖在河北諸郡募集了數萬人馬,終屬烏合之眾,肅宗早立定主意,待上皇回朝、回紇戰馬一至,便舉兵征討,早早拿下安氏逆賊以安民心。 唐室現已對叛軍占盡優勢,京城裡便格外的喜氣洋洋,宮中大舉修繕,入夜燈火輝煌,回復幾分亂前盛景。肅宗詔令十一月十七至十九三日馳禁夜,開坊市燃燈(注1)。在這般繁華氣氛的帶動下,沈珍珠難能的心情開朗快活,甚至多次與李俶在夜晚偷偷溜出宮,把臂同游長安夜景。 沈珍珠極愛這樣的遊歷。今歲長安異常寒冷,風如冰錐雪如幕。他與她只作尋常百姓裝扮,由芳林門出宮,繞過安定坊,天本已黑透了,偏萬簇燈火絢爛,屋舍亭閣裹藏於冰雪天地中,如玉雕瓊樓般,映得半片天空晶亮瑩彩,悠悠揚揚的一片雪落在她的眉宇,他揚眉俯身輕輕替她吹去,麂皮的靴子踩入雪裡倒有半尺深,他只緊握著她的手,始終如一的笑著,一切美得如夢如幻。 西市還在演出雜耍百戲,起初圍觀的人甚多,雪愈來愈大,漸漸的廖廖無幾。 攤主是一對長相憨實的中年夫婦,想是預備收攤,男子剛耍過一輪力技,大汗溢出,面龐卻被凍得紅一塊紫一塊,張羅著收起所得錢幣,將鼓盤鑼刀諸種道具一併放至旁邊破舊棧車上。不多時便拾掇完畢,那男子吆喝一聲,當前去拉那棧車,他的妻子便在車後推,想是車子甚重,半邊車輪都陷入雪中,那男子勞累一天力氣不濟,竟一時沒有拉動,氣喘吁吁下,婦人忙上前從懷中抽出寬大的手巾為他拭汗,竅竅私語幾句,車後廂傳來小兒稚嫩的叫喚聲——「爹爹」,那男子轉過身,原本粗獷的面上一時和善慈愛無比,答應一下,又接著長長大喝一聲,終於拉動車輛慢慢的走了。棧車搖搖晃晃,那後廂隱約是以柴木拼湊,極是簡陋,全不可隔風避雪。 沈珍珠看這一幕情景,發呆半晌,挪不開腳步。李俶連聲喚她,戲謔道:「在想什麼?怎麼倒成一隻呆鳥了?!」 沈珍珠百般滋味上心頭,不知該如何回答,只默然無語。李俶牽她的手道:「為何現在這般的多愁善感?我知你在想甚麼——我就這般的讓你不能安心?」抬首遙望那棧車去處,慢慢說道:「貧賤夫妻更有百般煩惱哀愁,我做你的丈夫,必要將天下最好的予你……」頓一頓,望向她輕笑:「不知我這個人,算不算天底下最好的?」 沈珍珠輕輕抬眸看他。他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立於何時何地,都是那般的氣度不凡,若有一日君臨天下,又該有多少如張涵若般出色女子為他傾倒!朝他一笑,想要開口說句什麼,卻覺一陣心神恍惚,腳下松浮。李俶忙攙住她:「總是拗不過你,這樣冷的天,居然還與你一同出來瞎鬧。」 沈珍珠定下神來,側頭笑道:「我偏喜歡這樣。宮中陰沉沉的,教人好不自在。」 終於還是沿著原路回宮,沈珍珠只覺那一陣恍惚好沒來由,心頭隱隱不安。 李適這夜格外聒躁人,已至亥時兀自在床榻上滾來滾去與乳娘胡鬧,不肯入睡。李俶素自縱容愛子,索性將他抱至房中,父子兩個在榻上戲耍,李適不時「咯咯」直笑,一邊奶聲奶氣的喚著「爹爹」。 沈珍珠見他父子鬧得實在不象話,邊搖頭,隨手執起錦帕刺繡。殿外雪落沙沙,無端的心緒不寧,失神中,繡針正刺中指尖,滾起細小的血珠,隨侍宮女驚叫一聲,便拿絹巾來捂,沈珍珠卻「噓」的作個禁聲的姿勢,道:「聽,殿外什麼聲音——」 沉悶而紛雜的腳步聲,是官靴踏入雪地裡,走得不快卻匆忙。只一會兒,那些腳步聲愈來愈響,仿佛嘈雜的旋風由四面八方彙集攏來,殿外火把密匝,人員穿梭不定。何靈依神色焦慮,沖進來喊道:「王妃,不好,咱們淑景殿已被團團包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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