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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產婆將嬰孩包裹好遞與沈珍珠。沈珍珠見這孩子面目白晰,不似風生衣那樣黑黝黝,眉目更是象素瓷多些,隱有熟悉之感,更加憐憫這孩兒出生便無父親疼愛。

  走近榻前,將孩兒送與素瓷看,「你瞧你孩子,多象你。」素瓷睜大眼睛,愣愣的看著嬰孩幾眼,忽然就簌簌的落下淚來。

  產婆忙叫喚著:「夫人此時決不能落淚,傷著眼睛,往後是不好的。」沈珍珠心裡惻然,更不忍提起取名之事,以免再惹素瓷傷心,替她拭幹眼淚,勸道:「別胡思亂想,無論什麼事,總有我在。」

  素瓷合上眼睛點頭,側頭抽泣幾下,慢慢昏睡過去。

  沈珍珠守候在她榻前。夜色席捲而來,沈珍珠闔目打盹,卻聽素瓷在耳畔說:「小姐,我對不住你。」她霍然驚醒,睜目見素瓷翻身,複側頭睡去,原來只是夢囈。這一醒,才覺素瓷所居處於湖邊,入夜後寒意深重,幾乎著涼,看天色已晚,便著人去回李俶,說明自己要好生看著素瓷,不能回府。

  八月二十三,肅宗犒勞三軍,詔令以廣平王俶為兵馬大元帥,郭子儀、李光弼為副元帥,率唐軍及回紇、西域諸援部人馬十五萬,於九月十二日出師破賊。

  九月十二,沈珍珠立於鳳翔城樓,肅宗、淑妃親送大軍出征。

  秋風乍起,旌旗獵獵。

  城樓之下,萬千重甲將士,刀槍如林,陣列似海,由東及西,由南至北,直如叢林起伏連綿。一陣風過,拂起老者白須長髯,掠過弱冠少年稚嫩面龐。

  沈珍珠身臨此境,胸中豪氣頓生。城樓下萬千將士,此去金戈鐵馬,浴血沙場,雖萬死而不退縮,千古以來,總有無數這般的熱血男兒、鐵骨脊樑,甯折不曲,寧死不悔,以一已血汗,拯萬民於水火,可慨可佩。

  忽聽戰馬長嘶,一騎由城門風馳電掣而出,掌旗官長呼:「升帥旗——」

  遙望處,李俶縱身下馬,他身被銀色明光甲,絳紫披風,頭頂金絚鉾上插以白羽,撫劍凜眉,沉步頓挫,踏上帥座,立于那迎風招展的帥旗之下。頓時六軍舉戟高呼,聲浪排山倒海,震徹九天。

  李俶左手按劍柄,右手朝下用力一揮,聲浪霍然而止。

  一道青紫劍光中天劃過,李俶腰間青霜劍出鞘,劍指長空,凜聲正氣,一字一頓。

  「安氏逆賊,背負聖恩,占我京畿,辱我百姓,惡聲載道,莫可而止。今蒙聖諭,奉旨討賊,二十萬眾,南出陝郡。誓師於茲,天降祥瑞,庇佑大唐,必可指麾楚漢,不復兩京,誓不回返。」

  聲音甫落,四面號角齊鳴,李俶於這號角聲中,按劍回身,朝肅宗半跪而下:「兒臣,必不負聖恩。」

  肅宗含笑抬手,示意李俶起身。眾將士山呼萬歲。

  長安,宛然在望。

  第四十七章 九重宮闕參差見

  至德二年九月二十九。十余日來連降大雨,氣溫驟然下降,俗語說十月小陽春,若在長安,此時氣候依然溫和甜膩,然鳳翔卻冷霧彌漫,日日烏雲蓋頂,壓抑得人喘不過氣。

  「適兒,乖——將糕點拿我一塊。」張淑妃的寢殿裡,張淑妃正與沈珍珠逗弄著李適和李侗。說是寢殿,其實不過是十餘尺見方、分為內外兩室的簡單陳設房間而已,不過比李俶與沈珍珠所居房室寬敞一些。

  李適已滿周歲,他學步甚早,方足十月便可蹣跚行走,此時走路已十分順暢,學語略慢一些,口裡咿呀,只會喚得「娘」、「爹爹」,身著織綿小袍,小小人兒,面目長得愈加飽滿,膚白眉挺,更象李俶了。雖口不能言,小人兒絕頂聰明,心裡是明白的,聽了張淑妃的話,撇開牽著自己小手的宮女,邁開小腿,穩穩當當走到放著糕點的軟塌幾案前。踮起腳兒,伸出手只剛剛顧著幾案的邊緣,小人兒犯了難,求援般的望向沈珍珠:「娘——」

  沈珍珠和張淑妃都溫和的笑起來,宮女將盛糕點的漆盤端下,彎腰遞與李適 ,細聲道:「世子請取。」

  母親的笑便是鼓勵,李適「咯咯」笑著從盤中取糕點,左手握一塊,右手再捏一塊,還要再拿,張淑妃笑駡道:「小貪吃!你的手兒拿不了這麼多!」邊說,邊從宮女手中接過瞪著大眼睛看熱鬧的李侗小小身軀,刮著他的小臉,笑道:「你呀,你呀,甚麼時候象你的皇侄,學會自己走路?省得為娘的操心!」

  沈珍珠垂目,低聲笑答道:「侗還不足十月,娘娘太心急了!」張淑妃育有兩子,李佋與李侗,年幼均甚幼,大一點的李佋亦僅四歲。

  張淑妃道:「為娘的都是這樣,總盼著自己孩兒一日之內便長大成人,珍珠,我就不信你不是這樣想。」

  「早些成人固然是好,我看適兒現在這樣,一天天長大,每日都有不同,更是有趣。」沈珍珠明眸若水,目光一刻不捨得由兒子身上移開。

  「陛下昨日還說,適兒沒個兄弟姊妹的,怪是孤單。」張淑妃細長的鳳眼眯起,笑盈盈說道,「珍珠,待咱們克復兩京,你可得為俶多添幾個子嗣。」

  沈珍珠聽其話音,意味深長,心頭雖微泛酸楚,卻是抬眉對視笑道:「咱們李唐素來子嗣繁茂,娘娘多慮。」

  「這也是,可不正是我多慮!」張淑妃莞爾一笑,視線又落到懷中李侗身上,「皇上膝下現有皇子十四人,比起先皇,卻也算少的。」又歎口氣,若有所思,道:「不知前方戰況如何?」

  沈珍珠微微聳眉。空氣中仿佛總浮動著一縷不安,前方日日戰報,唐軍與叛軍已于長安近郊開戰,那正是白刃血紛紛,沈珍珠狀若無事,然深心處處,莫不為李俶牽掛。

  說話間,李適已一步步走至張淑妃面前,抬起左手上的糕點,「啊啊」的朝她叫喚著,張淑妃一看,那本來方方正正的綠豆小糕,已被他小手兒捏得不成原形,欠身拿起,失笑道:「好個乖孫兒。」

  沈珍珠對著兒子,不快與不安暫且拋諸腦後,情不自禁將李適抱起,香香他的小臉蛋,卻聽他在懷中仍奶聲奶氣的叫著「娘,娘」,倒似有極要緊的事,鬆開一看,原來右手捏著一塊糕點,正殷殷的遞與她。張淑妃在旁道:「適兒今後必然純孝無比。」

  「皇上駕到——」

  內侍長聲通稟中,肅宗袞冕在身徐徐走入室內,顯然剛下朝。沈珍珠攜了李適便跪下接駕。

  肅宗容色萎頓,帶著三分疲憊、三分憔悴,隨意揮袖,示意一屋子人都起身。自李俶領軍開拔而後,他夜夜做夢,難以安睡,一時噩夢全軍湮沒,一時叛軍殺至鳳翔,一時玄宗指責怒斥。

  他重重坐上軟塌,長歎一口氣,神色凝重。沈珍珠正擬告退的,見他這般神情,心又懸起忐忑,不知前方戰況如何。

  「李輔國!」肅宗盯著桌面好一會兒,開始下令。

  李輔國一直跟在肅宗身畔,連忙答應了。

  「著人在城樓等著,一有戰報,立時回朕,一刻也不許耽誤!」

  李輔國臉上堆起笑,「回陛下,奴婢早已部署好了。」

  肅宗手輕輕敲打幾案,自言自語:「今日戰報為何遲遲不來?」

  一名宮女由側旁奉上茶,張淑妃使個眼色,親手接過端至幾上,溫聲勸道:「陛下不必急於一時,連日大雨,道路受阻有所耽擱,也是難免的,指不定今日捷報便至!」

  肅宗聽著連連點頭,端起茶盞放至唇邊,啜了兩口,放下,起身在室內慢慢踱步。兜了兩圈,側頭對李輔國道:「怎麼信使還不來?」又兜兩圈,仿佛剛剛看見沈珍珠母子,停步走過來,李適撲哧眨著眼睛盯著他看,他勉強擠出笑,手掌撫過李適的小腦袋,道:「天色不早,都回去罷。」

  「長安信使到,信使到——」室外傳來洪亮緊促的通稟之聲。

  「快傳!」肅宗顧不得這是後妃寢殿,疾聲喝令傳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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