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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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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白日欲落紅塵昏 不等李俶和沈珍珠說話,長孫鄂已先說道:「不必多言,我帶你們去見一個人。」說著,負手不緊不慢的轉身而走。 他既徒步,李俶和沈珍珠斷無坐轎騎馬的道理,李俶朝後面侍衛做了個停步的手勢,只與沈珍珠一起緊跟在長孫鄂的後面。 天色已暗,道上行人兵馬漸少,看來也無人留意他們三人。沈珍珠數次加快腳步與長孫鄂並肩,問他幾時來的鳳翔,慕容林致是否也在等等,長孫鄂只笑而不答,兩年有餘未見這位長者,他身軀微有佝僂,但目光深邃,更見明察秋毫的智慧。 一路往城南行去,竹籬茅舍,山林小澗,夜幕下降,也不知長孫鄂還要帶他二人走多久。沈珍珠無意中朝身畔李俶看去,見他步履間衣帶當風,長劍輕撫,竟有遺世獨立的風華,一時看著他,目不轉睛。李俶一笑,攬過她的手,攜手緩步行于長孫鄂身後。此時清風徐來,芳草清香,竹影樹影婆娑搖曳,遠聞溪水淙淙流動,人在其中,怡然適意。 「到了。」長孫鄂指著前方一排幾間竹舍小屋,說道。 那小屋掩映在山林竹影之間,已是掌燈時分,一層淺薄橘紅光暈透過窗櫺暖暖敷射,清雅柔和,讓人心中頓生暖意,更覺得這種溫暖可親可愛,不忍打擾驚破,只遠遠看著,心頭亦安穩快樂。李俶和沈珍珠均不知不覺放緩腳步,慢慢走近小屋。 長孫鄂輕輕推開門。 女子身影婀娜,微風吹入,墨發飛揚。沈珍珠只看背影,便知道是誰,雖在意料之中,仍是欣喜不已 ,強力按捺心頭激動。 慕容林致轉身,淡淡對沈珍珠和李俶一笑:「二位定是廣平王殿下及王妃了。」對沈珍珠道:「沈姐姐,這是咱們第二回見面。」慕容林致容顏雖然較往日瘦俏,卻清麗許多,昔日大學士府小姐的嬌柔漸已脫卻,添了數分風塵俊逸之氣,更是美得超凡脫俗。當年慕容林致之美可比蘭花,今日則尤勝梅竹,已逼冰雪。 李俶扯了扯沈珍珠衣袖,她回過神,綻出笑容:「是,妹妹跟隨師傅一向可好?」 「好了,你們也不必哆哆嗦嗦扯些閒話,正主子在里間,還不進去看看!」長孫鄂從中打斷,邊說邊指向里間。 慕容林致也淺笑起來,說道:「是啊,剛喂他吃過藥。」沈珍珠和李俶這才看清,方才慕容林致背向而立,乃是一直在搗藥。 李俶幾步赴入里間,微弱燭光下,可見里間只設一張簡單床塌,上面橫躺一人。長孫鄂帶他們要見的「人」,該是指此人,而非指慕容林致? 李俶低眉一看床榻上的人,不禁驚喜交加:「陳周!」 他這一喚,床榻上的人本是昏睡之中,立刻蘇醒過來,睜目一瞧,立時將被一掀,掙扎著要滾下床參拜。李俶一把將他按在床上,喝道:「不必多禮!」目之所及,見陳周肩、臂、胸、腿均被素布層層包紮裹住,渾身大大小小傷口不下幾十來處,鮮血滲透。 陳周不顧手掌有傷,重重一捶擊於壁上,鮮血滲流,吼道:「陳周有負殿下,沒能守住金城。我麾下八千壯兒,以身殉國,獨留我這殘軀於世上,又有何用!」說罷,涕淚交加。 李俶心中之痛不亞於他,勸慰道:「敵我懸殊,此戰之敗,錯不在你。留得大好男兒身軀在,還怕沒有一雪前仇的機會?」轉身對長孫鄂揖道:「定是先生出手救了陳大人,俶拜謝不已。」 長孫鄂笑道:「我與林致也是一時湊巧。這兩年來,我師徒二人在回紇、賀蘭山、金城郡一帶四處遊走行醫,這次滯留金城郡鄉間,便逢外夷犯我。陳大人和金城郡守將真勇士也,我與林致雖手無縛雞之力,也不能袖手旁觀,本想赴前線救護傷者,不料金城已破,倒讓我們救起了重傷昏迷路旁的陳大人。便一路護送他來找你。」 陳周道:「若非長孫先生和……這位……慕容姑娘,陳周早已殞命于金城。」說至慕容林致時,稍有遲緩,因他亦知慕容林致原是建甯王妃。 李俶四顧這屋舍,疑惑問道:「那這裡是?」 長孫鄂道:「我們昨日已至鳳翔 ,往日我曾在此行過醫,識得幾個村民。此屋舍乃是村民空置房屋,特意拾掇出來予我用的。應當十分安全。」 李俶又是一揖:「長孫先生考慮周全!」 長孫鄂救陳周至鳳翔後不直接送其至行轅,而來找李俶,有其道理在內——陳周是敗軍之將,兼金城郡實為邊防要礙,他若殉國也罷,肅宗若知其尚未死歸來,一怒之下,其命休矣。要保住陳周之命,不惟藥物之功,更要等待時機,一等肅宗消氣,二等有機會以功抵過。這些,都該是李俶考慮之事。長孫鄂昔年曾與李俶夫妻二人一起到過金城郡,以他之老練,加上李俶並未特別避諱,自然看出陳周是李俶的人。 李俶又問陳周傷勢,長孫鄂道雖無性命之憂,仍要加意看護和治療。李俶乃勸說陳周一番,囑其安心養傷,一切待康復後再作計議。 走出里間,沈珍珠輕聲對長孫鄂道:「先生和林致何不在此長住。珍珠可以常來陪您下棋。」長孫鄂卻鎖眉看沈珍珠兩眼,「你氣色不好,」扭頭責備李俶,「定然又是你氣的她。」沈珍珠連連拉長孫鄂衣袖,笑道:「沒有,沒有的事,是照料適兒有些累而已。」長孫鄂一聽小孩便高興起來:「明天抱來給我瞧瞧。」 李俶陪笑插言道:「珍珠素來身子不好,先生明日順便幫著看看?」 長孫鄂翻白眼:「沒你的事。」 沈珍珠笑起來:「那您和林致暫時不會走了?」 長孫鄂朝里間覷一眼,低聲道:「你說那麼個半死不活的人躺在這兒,我能走得了嗎?」 一席人來回說了半日話,慕容林致只站在一旁聽著,偶爾泛起淡淡的笑,直如飄然世外的仙子,萬事不放在心上。 長孫鄂真是喜歡小孩兒。沈珍珠翌日晌午帶李適過來,長孫鄂愛不釋手,抱著嘰咕對語,快活得似個老頑童。 此後一連數日,沈珍珠均攜李適來長孫鄂處。 慕容林致或研藥,或提鋤林間採掘藥材,或為陳周換藥處方,一刻不得閒,儼然深浸醫藥天地中。 長孫鄂也為沈珍珠把過脈,沈珍珠笑問他如何。他笑道「無礙,多加保養就是」,又回頭與李適玩耍。 這日正與平常一般的玩樂,眼見日頭漸落,嚴明正著宮女催沈珍珠回行轅,已有另一宮女喜滋滋入內稟道:「殿下親自來接王妃了。」 沈珍珠有些驚異,大和關戰事正緊,李俶數日來忙碌得幾乎夜夜不歸宿,從哪裡抽出空來親自接自己?難道我軍已獲全勝?不由眉有喜色。 長孫鄂點頭道:「這小子,今日來這樣早,怕我們把你母子拐跑麼!」 沈珍珠忍俊不禁,撲哧一下笑出聲。此際連一旁的慕容林致聽了,肩頭微動,也在暗自發笑。 「什麼事這樣高興?」李俶邊說邊走進室內,抬目舉手間意氣風發,顯見戰事告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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