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珍珠傳奇 | 上頁 下頁
四七


  沈珍珠站起身,掩口低笑,欲將長孫鄂方才之話複述一番,臨到嘴邊,到底咽入肚中,說道:「先生說你腳下長了風火輪。」

  李俶蹙眉道:「那又怎樣?」

  「來得這樣快!」沈珍珠輕笑彎腰,卻在李俶身後看見一個人,笑聲立即停下。

  她肅容,壓低聲音對李俶道:「他為何來此?你怎能帶他來!」

  李倓卻是一步步踏進,一雙眼倒似生了根般,生生盯著慕容林致搗藥的背影。今日子時至辰時,他與郭子儀內外夾擊,大敗安守忠部於大和關外,奪得數月以來首功一件,身上甲胄方卸,鬚髮不整,有幾分勞碌之色,剛從大和關歸來,不及拜見陛下就隨李俶匆匆趕至此處。

  沈珍珠緊鎖眉頭,眼中對李俶盡是責怪。李俶微有歉意的拉拉她手,示意跟他先出去。沈珍珠搖頭不肯。

  慕容林致卻在這時轉過身。

  她翦翦明眸往在場諸人一一掃去,所著處淺淡均勻,總是她那疏離淡漠的儀態,長孫鄂、李適、宮女、李俶、沈珍珠,在她眼中,宛若都是一般無二致的人兒,最後,將淺淺目光落在李倓身上。

  李倓仿佛是咬著牙根,與那輕風拂水般的目光遙遙對視。四目對接瞬間,驚濤駭浪掀地而來,太陽穴卜蔔直跳,宛若看到她眼中痛楚如錐,狠狠刺向他,令得他哽痛不已,隨即蔓延,無處不在。又宛若只是錯覺恍惚,細細看去,她眸中波瀾不驚,漠漠然對低聲道:「林致有禮了。」

  平地一個焦雷。記不清多少個日月以前,洛河流淌順暢歡快,她意態高雅,乘舟飄流而來,與他所對第一句話,可不正是這句?

  李倓脫口喚道:「林致——」

  慕容林致已經轉回身繼續搗藥,聽了這一聲喚,回頭,揚眉,面無表情:「我似乎不認得公子——」李倓全身僵直。

  「哇,哇——」李適不失時機大聲哭叫,擊破室內的寧靜和尷尬。

  沈珍珠忙從長孫鄂手中接過李適,見他小臉通紅,撅著小嘴,一副委曲不過的哭相,一入她懷中,哭聲漸小。沈珍珠暗自詫異,抬頭卻見長孫鄂笑容古怪,連連朝她眨眼,不禁嗔怒,暗道你要解圍,卻要掐痛我的孩兒,真是豈有此理!

  長孫鄂站起身拍拍衣裳,隨口道:「殿下,你這個兒子當真是磨蹭人,一會兒哭一會兒叫的……」邊說邊歎氣搖頭,看得沈珍珠牙癢癢。聽他又說道:「正好你們兄弟都來了,有事要跟你們說,出去說罷。」說畢,負手就往室外走,李俶順手一拉李倓,李倓「哦」了聲,如夢初醒,木木的跟著走。

  李適哭聲漸止,卻不肯離開母親懷抱,沈珍珠呢喃低語,吟唱吳興小曲,哄得半晌,才讓他安然入睡。

  慕容林致放下木杵,姍姍走入內室為陳周換藥。

  沈珍珠將李適放于宮女手中,想著長孫鄂與李俶兄弟的談話也該結束,往室外走去。

  屋外水井旁,長孫鄂與李俶還在說話,嚴明遠遠佇立守衛。

  李倓與長孫鄂、李俶相距甚近,卻仿佛沒有聽他二人說話,心不在焉,仰望天際一抹殘陽,不知在想些什麼。

  長孫鄂見沈珍珠走過來,微笑著拍拍李俶的肩膀,又說了幾句話。隔得遠了,聽不清,倒是最後一句送到了沈珍珠耳中:「林致天姿聰穎,兼且好學不倦,他日之成就,必定在我之上。」她聽了自然喜悅不已,李倓聽到,只是沉默不發,意氣十分低沉。又聽長孫鄂道:「陳周之傷已無礙,老夫與林致明日便擬離開鳳翔。」

  沈珍珠見李倓模樣,仍舊深覺其可氣可恨,無可憐憫之處。想起慕容林致身負之恥辱苦痛,實非常人可以想像,如今李倓雖有悔悟,再念舊情,又有何用?若以她換作慕容林致,今時今日,也必定不能原諒李倓。所幸慕容林致記憶未複,已有自己天地人生,再也不能受李倓干擾。夫妻之道,若存裂痕,並非全然不能補救重圓破鏡。只是李倓與慕容林致的鴻溝有如天塹,怕是無法逾越。她雖捨不得長孫鄂與林致離開,但這卻是林致避開李倓騷擾惟一之辦法,只能忍痛相別。

  一路回行轅,李倓默然無語。

  李俶道:「我已告訴過你,她仍未恢復記憶,你終可死心了?」

  李倓面容在殘陽餘暉映射下,金黃而昏暗,甚且添了沈珍珠從未見過的溫切和憂傷,「我是既盼她記得我,又怕她還記得我。王兄,這世上若有後悔藥可買,我定不惜一切買來喝下。」

  李俶卻是牢牢攜著沈珍珠,一時低聲問她餓否、累否,一時問她走得是否辛苦,因怕引人注目,他們往返此山林均未乘車備轎。沈珍珠笑嗔李俶何以如此囉嗦,李俶臉色一沉,故作嚴肅道:「若這世上有兩個你,我便不用這樣操心了。」

  「嗯,」沈珍珠眼波一轉,正色道,「這個提議甚好。」

  「怎麼甚好?」李俶奇怪的問道。

  「若有兩個我,那讓其中一個日日聽你叨嘮囉嗦,另一個落得清閒自在,豈不是甚好。」

  她溫婉的笑。

  第四十四章 也從吹幌驚殘夢

  剛交亥時,李俶從元帥府返回,進門便道:「今日悶熱難當,准要憋出一場大雨。」沈珍珠想著若今夜下場大雨,明日長孫鄂和慕容林致倒好趕路,說道:「雨後清涼,長孫先生趕路舒暢,甚好。」

  像是證實李俶的推斷,話音剛落,半空裡春雷轟鳴,狂風驟起,一時室內室外門窗「乒乓」亂響,內侍宮女們叫喚著關閉門窗。瞬時大雨瓢潑,閃電如長空利刃,泛著淡紫色光芒,穿透雲層和窗櫺隔斷,「劈喳」一聲霹靂,在沈珍珠身上劃過一道寒光。沈珍珠情不自禁一哆嗦,那邊廂,已隱隱聽到李適的哭叫聲。

  夫妻二人步履匆匆,正待去看護兒子,室外靴聲霍霍,風生衣瘦俏身影閃現門口。李俶微有聳目,要知風生衣在刑部任職,本是絕不能入行宮,只是李俶為防有事,私授一塊腰牌予他,囑其除非十萬火急,萬不能使用。

  風生衣神情極為焦慮,上前一步沉聲急促稟道:「請殿下速去救建甯王。」又一聲驚雷劈空,穿金裂石,沈珍珠頭腦迷茫如暈。

  「怎麼回事?」李俶在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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