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珍珠傳奇 | 上頁 下頁
四一


  肅宗一個「宣」字方出口,見大門口光影晃動,昂昂然走進一個人來。身著重甲,臉有雛氣,英姿炯炯,正是葉護,比兩年多以前長高許多,已有幾分少年將軍的氣勢。

  葉護緊走幾步,半跪下來:「葉護參見大唐皇帝陛下。」卻不行三跪九叩之禮。肅宗雖然心中不悅,還是示意李鋪國托住他手臂,將他扶起。說道:「王子辛苦了。」

  葉護這一拜本就有八分虛,立時站起身來,眼光往四面一瞄,頓時喜形於色,一步跨上,「通」的跪到沈珍珠面前,呼道:「葉護拜見義母。」

  這一跪頓時驚倒四座。沈珍珠忙不迭的將葉護攙起。

  李鋪國立即謔笑道:「王子對皇上都未行此大禮,如何對廣平王妃這般恭敬?」

  葉護正色道:「我回紇人視母如神,其位在父、在君之上,王妃對臣有救命之恩,是臣的義母,陛下請勿怪責。」

  此言一出,室內眾人緘默無語,各自神色有異。

  沈珍珠暗叫不好,葉護此言,怎不讓人記起安祿山與貴妃之舊事!當年安祿山為博玄宗信任榮寵,認貴妃為母,並言道:「臣子是番人,番人的習慣是先拜母親,再拜父親。」自變亂起後,朝中上下均視貴妃為紅顏禍水,恨之惱之。今日葉護之言,竟與安祿山當年之語如出一轍,怎不讓人懷疑生嫌?偷覷李俶,發覺連他亦沉默不發一言,若有所思。

  肅宗哈哈笑道:「原來竟有這樣的曲折故事,倒是一段佳話美事。只是可惜了——」

  張淑妃接口道:「陛下可惜什麼?」

  「可惜朕見王子一表人才,近日正思量著將哪一位公主、郡主嫁與王子,既有這樣的事,輩份豈不亂了,此之深謂惋惜呢。」

  張淑妃抿嘴笑道:「臣妾道是說什麼呢,輩份之事,咱們各依各的,只要王子中意哪位公主、郡主,有甚麼不能嫁的?」又問葉護:「王子,可有中意之人?」

  葉護躬身答道:「娘娘說笑了,葉護婚事但憑可汗做主,恕臣不敢自作主張。」

  肅宗歎道:「倒真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朕的幾個孩兒但凡有你這樣能幹聽話,也不用朕這般操心費力。」李俶聽他言指自己,忙垂頭肅立。

  卻聽張淑妃嗔怪道:「陛下說這樣的話,可把俶兒、倓兒他們置於何地?哪有這樣不偏幫護短的父親!」

  肅宗望了李俶一眼,歎道:「不是朕不偏幫他們,實在是他們有時太令朕失望……」

  沈珍珠聽到耳中,甚是惶恐。她素與皇帝接觸不多,知他自為太子以來,總是小心翼翼,不與他們爭鬥,性格軟弱,易受人調唆。從今日情形來看,皇帝分明對李俶已然諒解,——李俶擅離軍營之事,他必是早已知道,卻沒有特意難為他。大唐全盤大局之下,身為皇帝,他或者會忌憚李俶乘平叛之機擁兵自重,威脅其帝位,但更怕郭、李諸將不服管束坐大成弊,傾奪大唐江山。兩害相較,權取輕者,一時之間,定是更信重李俶,絕不會自斷胳臂。然而張淑妃和李輔國一唱一和,有意調撥他們父子,讓皇帝對李俶不滿之意無法卸除。瞧這情形,皇帝比在長安時更加信任寵愛這張淑妃,長此以往,李俶危殆。

  正在思索中,聽肅宗說道:「珍珠歷險歸來,朕有一份大禮要送與她。」

  沈珍珠連忙跪下:「兒臣勞父皇費心,兒臣不敢受禮!」

  肅宗笑道:「這份禮干係重大,你非受不可。」對李輔國道:「擬詔——」

  李輔國和張淑妃似乎都不知肅宗此意何為,李輔國執筆屏氣聽著。

  「冊封廣平王妃沈氏為一品鎮國夫人,欽此。」

  李俶大喜,拉拉沈珍珠衣袖道:「還不趕快謝恩。」沈珍珠忙叩首謝恩。她為郡王王妃,僅為正三品品階,如今加封一品鎮國夫人,卻是連跳幾級,極為特殊。要知肅宗因上皇玄宗尚在蜀中,連李俶等郡王皆未進封,維持原品階封號不動,卻突然加封她小小王妃,是何用意?莫非——

  她偷偷抬眼瞧肅宗表情,見他眼瞅葉護,似有深意。

  原來如此。這一場戰爭,流血的爭鬥,男人的功勳,皇帝卻是立意要她也摻合起來。

  給予她這般高的名份,既是讓她安心——連皇帝都認可的媳婦,誰敢多言。更是讓她牽住過往對葉護情義之線,達成唐室平定天下的目的。

  她,沈珍珠,區區弱女子,何時竟到達這般重要地位!

  沈珍珠滿懷心事由內庭退回,李俶似乎亦有些怔忡失神,拉著沈珍珠的手道:「我去元帥府了,這幾日事務繁多,會晚些回來。」

  沈珍珠點頭,忽的想起素瓷之事,拉住李俶袍袖,簡單的說了。李俶略想想,道:「這好辦,我著嚴明在城內找一處房舍,買兩名奴婢侍奉她就是。你若想她了,只管去看,又多一處可以走動,免得成日悶在這裡。」沈珍珠深為欣喜,連連點頭。

  她帶著兩名貼身宮女緩步走回所居庭院。

  「呀——」迎頭一人邊跑邊叫,將她撞個踉蹌。定睛一看,原來是名末等宮女,見撞著了王妃,嚇得連忙跪下嗑頭。

  「什麼事驚慌失措,全無體統!」身後自有宮女訓斥。

  「這,崔夫人又發病了,不知從哪裡拿了把刀,四處砍人!」

  正說著,沈珍珠已見一名婦人披髮散面,口中作作有詞,拿著一柄尺許長刀,在庭院中四下亂比亂沖,數名侍衛圍繞著她,卻不敢強行奪刀,生恐不慎將她傷著。

  她突然抬頭,一眼瞥見沈珍珠,目中忽然精光大甚,嚷道「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直沖沈珍珠殺將而來。

  「小心!——」身子被人往旁一拖,一個嬌小人影搶前,低頭抵觸崔彩屏腹部,奮力將她推開丈許,跌倒在地。侍衛們一擁而上,將崔彩屏按倒,去奪她手中之刀。哪想崔彩屏失去神志,只作本能抵抗,力氣確是極大,那些侍衛均心存顧忌,未敢使出全力,也不曾防備,崔彩屏張口便咬下一名侍衛手臂,那侍衛「啊」的吃疼鬆手,崔彩屏如法炮製,又咬傷另一名侍衛手臂,趁機掙脫,長刀揮就處,繼續朝沈珍珠刺來。

  眼見就要撲至沈珍珠,「砰」的聲,她身子一沉,被死死壓伏於地。原來一名侍衛見勢不妙,當機立斷,合身撲在崔彩屏身上,將她制伏。要知崔彩屏雖是李俶妾室,他們輕易不敢傷她,但任誰都知殿下對王妃之心,若王妃有個閃失,他們只怕要人頭落地。此時此情,就算逾越禮制,也顧不得了。

  「嫂嫂」,李婼喘過一口氣,還有些驚魂未定。方才便是她在緊要當頭將崔彩屏推開。

  沈珍珠撫撫李婼的頭髮,說道:「剛才幸虧婼兒了。」望向崔彩屏,當年珠圓玉潤的美人,現在憔悴支離,不成人形,本方雙十年華,看上去竟如四旬老婦。惻隱憐憫之下不忍再看她,揮手道:「扶崔夫人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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