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珍珠傳奇 | 上頁 下頁 |
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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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沈珍珠道,「那請先生入室奉茶,珍珠恭聽教誨。」 李泌搖頭道:「不敢勞煩王妃,泌只有幾句話,說過便走。」 沈珍珠已知其來意有迵,仍笑著說道:「那請先生儘管直言。」 李泌顯然有些猶疑,望向天上一輪明月,終於說道:「李泌是來勸說王妃離開殿下。」 此言一出,沈珍珠如墮冰雪之窟,多日來她與李俶皆有意回避此事,然而終於被挑開。 「王妃應知殿下志向。當日王妃身陷敵手、壯烈殉國消息傳至軍中,軍中將士個個義憤填膺,對王妃敬之慕之,如同天神。可如今王妃忽然歸來,其中原由因果,固然陛下、殿下皆知,又怎堵住天下悠悠眾口。眾口鑠金,積毀銷木。現今殿下眾望所歸,我軍氣勢正昂,眼見收復兩京的大好時機已至,殿下正可乘此樹立不世功勳,王妃,你可忍心在此時折損殿下威望?」 原來,竟是這樣。她身陷賊手,在天下人的眼中,已是死去。若再重新出現,眾人揣度,多數隻會將她納入不節之列。她又怎堪與李俶並列,怎堪再與他攜手? 這一刻,心中隱痛不已。 若此番話,是他人所說,如張淑妃,如崔彩屏,她或許不會放在心上,甚或嗤笑置之,絕不退避。而流于這世外高人的李泌之口,她不禁顫慄了,連他也不能免俗,何況其他人等?而他明知此番話一出,若讓李俶知曉,必會怪罪於他,仍是直言不諱,可見朝中之人,人同此心。 她獨立中庭,寒風襲身,連李泌何時離開,她也不知。 手心一暖,被他擁入懷中,聽李俶在耳邊嗔怪:「夜裡風冷,呆在這裡做什麼。」說話間,半擁著她往房間走去。 她也不答話,茫茫然隨著他走,跨過門檻時,他腳下一軟,險些栽倒。她一驚而醒,扶住他,才見他臉色十分不好,腳步虛軟,急急問道:「怎麼了?」 李俶不自覺的隨意揉揉膝蓋,答道:「沒什麼。早點歇息吧。」 沈珍珠看在眼裡,立即蹲下身子,掀開他下袍,不禁心疼得要掉下淚來,見他膝部烏青一大截下來,輕輕驚叫出聲。 李俶扶她起來,輕描淡寫的說道:「叫你不要看,偏不聽。陛下罰我在階前跪了兩個時辰而已,你叫宮女拿些清水敷敷,明早就好了。」自笑道:「我這是活該,誰讓我忍耐不住,自行離營來找你,父皇已是從輕處罰了。」說著,拿手輕刮沈珍珠鼻尖,低眉笑語道:「都怪你……」 沈珍珠欲要開顏附之而笑,到底心中酸楚,別過臉去不與他對視。 李俶立時發現情形不對,攫過她身子,凝神看著她,問道:「發生什麼事,為何這樣不開心?」想起自己入庭院時,她一人獨立其中,心頭一動,咳嗽一聲,一名侍衛立即推門而入。 李俶問道:「今日有些什麼人來過?」 侍衛答:「只有李泌先生來過,剛剛才走。」 李俶大怒,拍案道:「又是這個老匹夫!」複又緊緊攫住沈珍珠,「我知道他會對你說些什麼,不必理會他!」 沈珍珠幽幽抬頭望他,「你不該如此辱駡李泌先生,他亦是一片好意。誰能如此不避嫌疑的為你著想。」從他懷中慢慢脫離而出,走至軟塌前,斜背著他,說道:「你我成婚數年以來,我總是讓你操心擔憂,竟是半分也不幫助到你,如今更成你的負累。我實不願如此,你還是讓我——」 一言未畢,身子一緊,已被他緊緊挾入懷中,力道如此之大,令得她氣都透不過來。他失而複之,怎可再舍再棄,心中的不忍和痛苦,想是到了極端。聽他喑啞著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道:「不許,我不許你再離開我,我知道你在想甚麼。若你敢乘我不在,偷偷離開,我就再離軍營,四處找你,直到找到你為止。」 沈珍珠對他亦是萬分難以割捨,淚如雨下,無法成語。 他半蹲下身子,捧起她臉頰,溫柔為她拭去淚水,說道:「你不必胡思亂想,連父皇聽聞你安然無恙回來,都十分欣喜,說是明日召見你。旁人閒言閒語、胡亂猜測忖度,短期內或是無法消散,但眾人看皇家待你尚是如初,時日一長,自然息了口舌。你更無需為我之虛名憂慮, 男子立身處世,若棄妻兒不顧,又何以服天下?……只是這一段時間,總是要萬分委曲你,熬過去,一切都好了。況且,還有適兒,適兒生下來便離開你,你忍心他再無母親教誨麼?」重緊緊握住她的手,道:「你該記得當年我從回紇接你回長安之事,當初我說『只要你信我』,如今之勢,我仍然是那句話——只要你信我!珍珠,你肯信我嗎?」 回首往事,雖似隔千山萬水,然面前之人,赤熱之心,宛然從未改變。 沈珍珠偎進他懷裡,緩緩而肯定的說道:「我信你。」信他,此後千難萬阻,只能一往無前。她的丈夫,她之摯愛,命運維繫,容不得她退縮怯懦。 第四十章 自地從天香滿空 果然,第二日方過辰時,內侍傳來懿旨,陛下在行轅內庭召見李俶夫妻二人。 方踏進內庭門檻,內廷總管李輔國迎將上來,狀似恭順,見禮道:「陛下在內等著呢。」 肅宗和悅聲色的給二人賜坐,也不問沈珍珠前番經歷,只問她身體可好,來鳳翔可是習慣,儼然普通人家慈父。沒說幾句,張淑妃亦出來了,她剛至鳳翔便產下一子,取名為侗,此時剛剛逾月,產後調養不佳,頗有懨懨之色。見了沈珍珠卻是笑逐顏開,仔細的拉著手問寒問暖,沈珍珠一一恭敬的回答。 張淑妃道:「如今珍珠平安歸來,俶兒正可以安心處理軍務,昨日臣妾偶爾聽聞回紇兵士驕慢無禮,多與郭元帥麾下留守兵士衝突,卻不是小事。」其時,郭子儀雖被任命為天下兵馬副元帥,然其兵馬只留少部分在鳳翔,郭子儀親率子弟兵自去歲年底以來,一直在河東地區與叛軍周旋,而李光弼則率部死守太原。鳳翔郡內所駐唐軍人馬不足二萬,多為烏合之眾;其餘均是各路援軍和回紇兵馬,約近萬人。各路軍馬來源不同,習慣不一,常有紛爭發生,多虧李泌等人從中調停。 肅宗蹙眉道:「哦,竟有這等事?」望向李俶。 李俶早有準備,從容答道:「兒臣已探聽清楚,此事本是誤會。——因回紇士兵多數信奉異教,不食豬肉,我軍奉送飯食之司務不諳此事,昨日由江中運送的糧草到後,特送豬油豬肉若干,那回紇士兵以為是故意輕蔑他們,這才起了爭執。如今此事已調停,回紇王子葉護或會晉見陛下,親臨謝罪。」 李輔國在旁插言道:「雖然我軍行事有誤在先,但這回紇兵也太過橫蠻,不講道理。」 張淑妃笑道:「到底是俶兒能幹,剛剛回來便處理好這樣棘手之事。陛下,你昨夜怎麼忍心罰他跪那樣久,臣妾也不敢勸。實在是委屈這孩子了。」 肅宗「哼」了聲,道:「朕還是從輕的,再有下次——」 「稟陛下,回紇王子求見。」內侍稟報。 「噫,想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李輔國低言道。 沈珍珠皺眉。此時時辰尚早,且皇帝在內庭,請求陛見無論時間地點皆為不當,且默延啜已在鳳翔,並不親自來晉見,只讓葉護小小孩兒來,實是傲慢無禮,恢恢唐室,真已落到這般仰人鼻息地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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