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珍珠傳奇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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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娜淒厲慘笑,長喚道:「阿布思,阿布思,我雖不能手刃仇人,也算是盡了力,天神無眼呀!」 沈珍珠儼然還被那人抱在懷中。哲米依被眼前變故驚得氣喘不已,半晌方回過神,見面前男子雖容色憔悴難掩沉靜威嚴,深斂赦然氣度,依舊摟住沈珍珠腰肢不放手,雖知若非他相救,自己已無顏見可汗,仍不禁大惱,喝道:「快放開沈姑娘!」 他熟悉的氣息拂過沈珍珠面頰,她的纖細手指觸及他腰間佩飾,宛覺天地間雷聲滾滾,雲彩驟聚驟散,一層層的悲與喜翻湧而上,不可遏止,淚水潸潸而下。 他長吸一口氣,竭盡全身力量,收臂將她牢牢困於懷中,看著她的眼淚,好似有千把刀萬支刃在胸膛刮割,原來世人所說的千刀萬刮,竟是這樣。他低頭,慢慢吻上她的額頭,不顧侍衛在旁,一粒粒,吻幹她的淚水,伏在她的耳邊,聲音如此暗啞低澀:「珍珠,我來得太晚。信我,我再不會讓你受苦。」轉頭黯然一笑,對哲米依道:「我是她的丈夫,你叫我怎麼放手?」 哲米依驚得嘴巴張得大大的,合攏不上。在她心中,早將沈珍珠當作下任可賀敦的不二人選,哪想這位沈姑娘原來是有丈夫的。 「殿下,」一名侍衛陡的驚呼,「你受傷了!」 李俶渾若未聞,倒是沈珍珠聞言一驚,手臂摸索著往上探去,臉色煞白,驚叫出聲——那柄刺向她的刀,現在刺在李俶的後臂上! 李俶一把抓住她的手,安慰的貼入胸懷之中,複將她摟住,輕輕拍她的後背,心中痛楚無比,凝視她目不能視的雙眸,那手臂上的疼反而不自覺,低聲道:「這點傷算什麼?與你受的傷相比,何值一提。」說話間,咬牙朝後一拔,刀被抽出,血光四迸,幾名貼身侍衛忙上前包紮,所幸阿奇娜不懂武藝,傷口不深。李俶輕笑道:「這可真便宜我了。這一路找你而來,我總在想,就算為你死了,也不足惜。」 聽到他說到「死」字,沈珍珠宛然心中劇痛,想要去掩他的口,忽然心神恍惚,頭沉欲墜,軟軟的全身失了力氣,他急切的呼喊聲,「珍珠,珍珠」,只在耳邊飄蕩無依,越來越遠,越來越弱…… 「夫人身子本來強健,只因近來頻遭大變,兼之思慮過多,如今已大大傷了根骨,須得加意調養。」半夢半醒之間,沈珍珠聽到帳帷之外一個蒼老清矍的聲音。 「咱們回紇珍奇異物,應有盡有。長孫先生只管開方,我定然抓得到藥就是。」這是默延啜在說話。他已經由大雪山回來了,看來還請到了那位阿林下山。 「嗯」,那長孫先生清清嗓子,說道:「病人之病重在心,可汗和殿下心意是到了,只是,讓夫人少有憂勞,才是上上之策。」 「那,她的眼睛……」李俶輕聲問。 「王妃腦中積有淤血,須用針炙之術,驅散腦部淤血,方能複明。」長孫先生不假思索,穩穩說道。 默延啜和李俶同時出口:「那請老先生速速為她施針!」 長孫先生沉吟片刻,道:「只是老夫年紀老邁,目花手顫,久不施針。這針炙之術,精細無比,要準確施入夫人頭部穴道,稍有偏差,輕者毫無療效,重則夫人性命不保。」見默延啜和李俶二人面上均有憂急之色,接著說道:「為今之計,只有讓我的徒兒來施針。我那兩個徒弟,殿下應當都認識,一個是現在的建甯王妃慕容林致,一個是安祿山的次子安慶緒。嗯,你們不用擔心,不會耽擱幾日功夫。去歲以來,老夫身體不適,早在半年前已傳書給林致那孩兒,讓她趕到回紇,我一身衣缽,都得悉數傳授於她。她接信後必會及時趕來,想來也差不到幾天,入宮前,我已打發僕童在驛館等著接應她。」 沈珍珠這才省起,原來這長孫先生便是天下聞名的國手神醫長孫鄂。他自八年前便離開長安四處遊歷,沒料到現時竟定居於回紇大雪山。 「這,……」李俶話語顯然頗費躊躇,良久才低聲說道:「長孫先生,有些變故您有所不知。慕容林致她……她恐怕不能來了。」 長孫鄂大驚,忽聽得背後「咣」的清脆響聲,一隻茶盞翻滾帳帷之下,綻起滿地碎片茶水。李俶快步走上,掀開帳帷,見沈珍珠已坐起身子張皇茫然四顧,李俶忙將她攬入懷中,握起她一隻手,柔聲道:「不要緊,打破茶盞而已。」沈珍珠伸手朝他臂上一攫,正抓住他受傷後臂位置,痛得直入骨髓,強自忍住不動,聽她急急問道:「林致怎麼了,還有紅蕊,她們出什麼事了?快告訴我!」長孫鄂微微咳嗽,起身與默延啜走出房間。 李俶拉過厚實的毛被,披在沈珍珠身上,遲疑片刻,低聲慢慢說道:「你身子不好,我原想過一段時日才告訴你的。不過也知,事情瞞不了多久……今天就算不告訴你,你心中念叨,也對身子無補。無論如何,信我,以後萬事都有我。」 沈珍珠顫聲道:「她們,是不是,死了?」 李俶低聲道:「珍珠你切莫過於傷心難過。……紅蕊她,確是死了。」 沈珍珠身子一抖,長長的指甲掐入李俶掌中,聽李俶說道:「你失蹤後兩個月,嚴明他們在長安郊外一口深井裡,發現了紅蕊屍首。由後背刺入,一劍致命,仵作說死去堪堪約兩個月。」沈珍珠想起長安那家輝煌壯觀的茶樓,自己在那裡受襲,紅蕊料不能免。再說話,聲音仿佛在半空飄飄蕩蕩,木然的問李俶:「那林致呢,她也死了?」 「她沒有死,」李俶長歎口氣,道,「只是,她現在生不如死。兩個月前,安慶緒在西涼國一家北裡,將她找到。倓現已與她離居,慕容春大學士無法承受打擊,數日後嘔血而亡。」「北裡」,乃是唐人對妓院的代稱。 沈珍珠只覺耳邊轟鳴鳴亂響,胸中氣血翻湧。李俶見她陡的面色慘白,氣喘粗重,慌忙緊緊將她摟於懷中,以自己面頰緊貼她的面頰,一句句的勸慰道:「不怕,不怕……」卻聽沈珍珠喘過一口氣來,斷斷續續,面色轉青,咬牙道:「那刺殺我的女子,是她,是她!」 她本來頭腦昏昏然,此時猝然憶起那刺殺她的女子在被縛後曾大喚「阿布思,阿布思」之名,當時並不在意,此刻在強烈刺激之下,腦中靈光大現,顫聲問李俶:「她,就是當初蕃將阿布思以身相救的那名胡姬?」 李俶默然點頭,道:「她已招供,只求速死。」原來,當日李俶與陳周等人以胡姬之命,脅迫阿布思出首指認李林甫謀反之罪,終致李林甫死後被奪爵剖官,事後,阿布思也被處以斬刑。唯那名喚阿奇娜的胡姬,陳周關了一段時日,待阿布思事畢後,便將她放了。 誰想阿奇娜感念阿布思之情,竟然立意為他報仇。她對李俶無機會下手,只得以沈珍珠為復仇目標,擄來沈珍珠和慕容林致後,深覺一刀殺死二人實在太過便宜,只有讓她們求生不得,求死不成,方合心意。因她學過漢語,便在西涼使團中謀得通譯之職,遊說使節將沈珍珠與慕容林致二人帶回西涼國,獻給國主,以博歡心。 那使節並非蠢蛋,當先便懷疑二人身份,哪裡肯做這事。阿奇娜一不做二不休,率性挑明這兩人乃是大唐廣平王妃和建甯王妃,把那使節嚇得魂飛天外,反倒覺得將沈珍珠二人運至塞外,獻給國主,讓二人失了貞節,無顏回國,也無法回國,掩了這段過失,方是上策。甚且起過殺人滅口之心,但面對二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他無論如何下不了手。一路忐忑不安行來,好不容易過了金城郡,離西涼國只數百里路程,哪裡知道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使節並隨從全部命死默延啜之手,唯有阿奇娜在混亂中趕了一部馬車逃走。阿奇娜本以為趕走的馬車內裝的是沈珍珠,哪料竟然是慕容林致,心中忿恨難平,索性將慕容林致賣到西涼國的妓院。她本就是回紇人,便又回到家鄉,必要置沈珍珠於死地。 李俶道:「若不是婼兒一時靈光,記起在香茗居看見的公子就是你,安慶緒不知何時才能找到慕容林致。」 沈珍珠神情一振,截口道:「香茗居是一切的關鍵所在!」 李俶搖頭道:「可惜香茗居已化為灰燼。安慶緒得知你失蹤已在三日以後,婼兒也在那日才想起在香茗居見過你,兩人匆忙趕去時,香茗居早在你失蹤當晚被一把滔天大火燒得一乾二淨,店中女侍無一生還。他們在當場細細搜尋,找到一塊西涼使團的腰牌,即刻動身去了西涼。連帶我,也是十數日後方知有此事。」 沈珍珠手足陣陣發冷,合目在李俶懷中偎了一會兒,輕聲道:「我要起床更衣。」李俶撫她後背道:「還是躺著吧,起來作什麼?是想親自去問阿奇娜麼?她區區一個女子,勢單力薄,確不能憑一已之力掀起這翻天巨浪,必有合謀之人。但她抵死不說,且歇息幾日,我們再想法子。我就不信,這天下有我李俶堪不破的謎局!」 沈珍珠只是搖頭,在此時,才緩緩的落下淚來,「我斷不能讓紅蕊白死,讓林致白白為我牽連受苦。」 正在說話間,房外傳來厚重雜碎的腳步聲,默延啜當前一步邁進室內,高聲道:「好消息,長孫先生的弟子來了!」 隨後踏入室內的兩人,正是長孫鄂和滿面風塵之色的安慶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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