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珍珠傳奇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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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在二十日前,庫鈞清晨離開府衙,對雜役說是會一舊友,也沒人十分在意。至了晚間交三更,竟然還未回府。庫鈞夫人前年病故,只有一側室王氏掌家,方急忙差人去尋,到了第二日天方拂曉,在城東一家酒肆客房裡發現了庫鈞的屍首。仵作查驗之下,乃被人用利刃刺中心臟而死,現時那家酒肆已被查封。庫鈞屍首因現下沃暑難當,已先行下葬。 李俶冷笑道:「好個庫鈞,拿了朝廷俸祿,不思進取,終得死於非命。瞧你這一郡軍士,士氣低迷,想見是治郡無力。」陳周灰著臉,連連應喏,又問他:「嫌犯可拿到了?」陳周道:「已拿住一名嫌犯,只等殿下審查定罪。」李俶這才點頭乘上軟轎,朝郡府衙門去。沈珍珠自另分一路,由大小官員簇擁著去衙門旁的驛館歇息。 驛館早已被佈置得奢華舒適。沈珍珠由素瓷、紅蕊侍候洗漱,用了一些特色小食,直等到天色漸黑,李俶才回來。一同用過飯,忙問他案件進展如何。 李俶知她素來對典獄刑案有興趣,一干案件無關大礙的,總會同她說,於是笑笑道:「不過一樁小小風流罪案罷。那庫鈞勾搭上酒肆賣酒的胡姬,常來酒肆與她廝混。誰知那胡姬原是有情郎的,只一直在外,那日回來剛巧碰上,惡從膽邊生,將庫鈞刺殺當場。殺人者已出首認罪,此案已可結了。」 沈珍珠原以為案件複雜,卻原來簡單之至,有些失望悻悻。李俶捏捏她的手道:「怎麼?我們不正可趁機偷懶,以查案為名在這多呆幾日麼?路途辛苦,我們還是早些睡下吧!」 沈珍珠確然有些倦怠,二人再竅竅說了會子話,便上床歇息,李俶也不來擾她,她合上眼睛,不一時便睡著。 她慣常睡眠極好,所以日間精力充沛。這日晚上原該一覺至東方大白的,卻不知為何一夜多夢,輾轉不安,朦朧中只握住李俶的手,方得些安心。睡至半夜驀的醒來,手中空空,身畔床塌上不見李俶,她斜披薄被倚著床柱怔怔出了會兒神,披著外衣往外室走去。 隔著門板,聽見外室裡三人極低沉的講話聲,內有李俶的聲音,她心裡一穩,就往回走,卻聽到其中一人的聲音高了半度,雜有「王妃」二字,忍不住停下腳步,凝神細聽。 聽那人沉聲似乎在勸李俶:「沈良直雖被下獄,但一時半會未必有危險。殿下……」沈珍珠聽得「沈良直」三字,全身寒透,動也動不得。 「不」,李俶斬釘截鐵:「少不得我們須提前動手,李林甫那人,最擅殺人滅口。如今聖聰被蒙,他故伎重施,局勢瞬息萬變。」 「殿下,我們尚未完全部署好。」另一人的聲音十分熟悉,沈珍珠省了半刻,方記起是風生衣。不由自主踮起腳,從窗櫺的一處隙縫朝內望去:李俶、風生衣……最旁那人讓她大驚——陳周!金城郡副守陳周!早不是先前所見阿諛奉承之狀,一臉嚴謹肅穆,望之生輝。李俶啊李俶,你到底有多少秘密呢? 李俶微哼一聲道:「這回不須我們動刀槍,陳大人功勞卓著,那胡姬你安頓好了麼?」 陳周答道:「除了下官,再沒人知道她的下落。哼,想不到那吐蕃蕃將阿布思真是個癡情種子。下官在金城郡也見慣了胡夷之人,要麼就絕然無情,要麼就天生被一個情字擰著,真是怪哉。為那妖冶胡姬,他竟答應赴京出首指認李林甫與他勾結謀反,洗清李林甫誣指沈良直大人與其勾連的冤屈。呵,下官原指是以此事扳倒李林甫,倒未妨事有湊巧,竟起了兩項用處。」 李俶道:「這就好,你立即與楊國忠獻計,他正愁沒有事端,自會想法打點,我們四兩撥千斤,等著看就行了。不過,王妃的父親……風生衣,你速傳書木圍,千萬仔細看著!」風生衣低聲答是。 「等等,」李俶忽的轉念,道:「叫木圍帶幾名好手,想法將沈大人從獄中劫出來。合同沈府其他人等,全都找個安全所在躲避起來,只等此事完了。」 風生衣遲疑半刻:「這,沈大人清白名聲……」劫獄,沈良直就成了逃犯。 「什麼名聲,」李俶打斷道:「若沒了命,還管什麼名聲。只要木圍別留了痕跡,李林甫一除,還怕名聲不回?」風生衣應喏著欲走。 「等等!」內外室相連之門大開,沈珍珠立於門檻之處,風吹衣袂,飄揚若仙。風生衣一時無措,緊張的瞅了眼李俶,陳周倒是鎮定自若,垂目不瞧。 「劫獄時,請帶一句話給我父親:人生宿業,纖維必報。」沈珍珠目光堅定直視風生衣,輕輕吐言,一字一句,清清晰晰。父親迂直,寧受牢獄之苦血光之災也必不肯逃獄,唯有告知他若不得清白必會累及廣平王,才能打動他跟隨劫獄之人逃走。 「就按王妃所說的做!」李俶面上神色不變,說話後揮揮手,風生衣、陳週二人自恭身退下。 「珍珠,」他欺身走近,她心中微歎一聲,緩緩將頭倚靠在他胸膛之上,閉目不言。他就這樣站著,長久的將她擁在懷中,良久問道:「珍珠,都是我累及了父親,怪我麼?」 他稱她的父親為「父親」,她怎能怪他,該早料到有這一日的,皇上的鍾愛,李俶已成太子最大屏障,李林甫必欲除之方能除太子。而要除李俶,暗殺無功而返,明殺無膽而為,刑部差事抓不著痛腳,只能從廣平王妃這一處著手。這天下終究沒有一處安寧所在,就算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是癡心妄想,當年太子稟著這一想法,連最心愛的韋妃也保不住,李俶到底和太子不同。 「只是,我們得在金城郡多住些時日,」李俶扳正她的身子,凝視她如玉容顏,雙眸如珍珠煥彩如煙,溫聲道:「等到李林甫事發。若回去早了,你定遭拘禁。」溫柔的吻送上她額頭,繼續說道:「我不願你受一絲一毫的苦。放心,李林甫,他決計活不過本月。金城郡全是我們的人,是我們的天下……」說到「天下」兩字,他篤定自若,好象整個天下都在他手中。 她想著庫鈞被殺一事,一箭雙雕,何其絕妙。一一推演開來,陳周早已是李俶麾下士卒,金城郡退可守進可攻,李俶為自保計,除了大量豢養死士外,早已想將金城郡納入囊中。庫鈞風流好色,陳周廣布眼線將行蹤喜好一一明確,又知蕃將阿布思酷愛一美貌胡姬,施計讓庫鈞與那胡姬相識,說不定整個胡姬酒肆都是陳周安排的人設置。其後東窗事發,庫鈞被殺,按成例郡守之職應由陳周繼任;阿布思被擒拿當場,殺大唐官吏已是死罪,更何況玉人被扣,陳周軟硬兼施,阿布思為著那胡姬計,竟然不顧自己性命前去京城出首認罪,這步棋李俶或許未曾想立即便用,畢竟李林甫和楊國忠方鬥未艾,總得在兩敗俱傷時出殺手鐧最好,哪曉得李林甫先發制人,李俶一方不得不發。再換言之,這雙雕之中第一雕尚好,第二雕若不是李俶、陳周等人拿捏得住阿布思的心意,換作個薄情寡義的蕃將,也是功敗垂成。好個至情至性的胡人,想著想著,心中居然一跳。 躍過不想,雖覺有些事還未全部理順想通,終歸多少放下心來,倚靠他堅實胸脯,不知不覺慢慢睡著。 這十餘天,異常短暫,又異常漫長。日間,李俶總會陪著她在郡內外遊賞。她曾屹立金城關城樓,觀邊城威武,氣象萬千,也登過郡南五泉山,過崇慶寺、千佛閣,千年古刹,幽雅靜謐。只有在夜間,李俶出去議事後,她獨臥床塌,算計著風生衣秘押阿布思回京路程,等待李俶歸來,才是無比的煎熬,耿耿長夜,心事連紅蕊和素瓷亦不能訴。李俶已經十分體恤,怕打擾她,另改了地方與陳周等人議事,又知她夜夜等他歸來,總是儘量簡化縮短時間,匆匆趕回陪她入眠。得此夫婿,夫複何求。 「素瓷,先去睡吧,不用等了。」沈珍珠笑著搖醒趴在床案上打盹的素瓷。素瓷揉把眼睛四處看看道:「怎麼殿下還沒回來。」 沈珍珠道:「殿下今日會回來晚些,你看你,現在雖然是夏季,但這金城郡早晚涼爽,你的手腳都冰冷了,快去睡吧,不用管我。」 素瓷略搓搓手,躊躇著向外走去,方走到門口又回頭猶猶豫豫的對沈珍珠道:「小姐,我知道現時和往日不同,有些事不該問的,當是不問不管。可我見小姐近日憂心忡忡,憔悴許多,小姐要當心自己身子啊。」沈珍珠心頭一熱,答道:「好素瓷,沒有事。」素瓷聽了又回身為沈珍珠倒了杯熱茶,侍候著她喝了才走。 沈珍珠吹了燭火和衣躺下,心中有事只是睡不著,好不容易寐了不到一刻鐘,聽得房門「卡」的極微細響聲,睜眼起身柔聲道:「俶,你回來了。」卻沒有聽到李俶慣常的回答聲,「查」,面前火光一閃,雙目不適應突來的光亮,她幾乎睜不開眼。當眼瞳適應光線之後,一聲輕喊自她口中溢出:「啊,安二哥!」 來人正是安慶緒,他一口吹熄了手中火摺子,曲身蹲在床側。 「安二哥,你怎麼來了這裡?」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時刻,大膽的闖進侍從林立的驛館,這安慶緒是犯了什麼糊塗,遠遠的跑來金城郡,別是又為了摹容林致的事來煩她,她可幫不了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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