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珍珠傳奇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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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不得已,」太子咀嚼著這句話,有些苦澀,又說:「你的王妃病得不輕,知道嗎?」 李俶的眉毛閃了閃,但太子沒看見,聽他答道:「是,兒正準備趕回府。」 「那就早些動身吧,我不留你了。」 清頤閣內蘭氣氤氳,李俶有些詫異,照說沈珍珠已病了十來天,該是滿閣藥味才對。素瓷、紅蕊等見王爺回來,都紛紛跪下見禮。 這才發現發出蘭香的是放置在幾案上的一隻青色的釜,釜下支著一隻小火爐,釜內水沸聲如松風,問道:「怎麼病了不煎藥,反而煎起茶來?」 素瓷答道:「回殿下,王妃自半月前偶感風寒,請了無數大夫延治,反倒病勢日沉;王妃才命奴婢們停了藥,專煎點茶喝,這兩日卻還較以往強些。」說完凝神聽釜內水聲,又回道:「殿下恕罪,水已煎好,奴婢得煎茶了!」李俶點頭道:「你們都起來!」 素瓷起身從櫥櫃中取出一隻竹漆小匣,打開量取半匙茶末投入沸水中心,以竹箸慢慢攪動,只見那水如潺溪而茶末在水中如綠雲,又如湘蛾頭上輕盈欲墮 的髮髻,悠香徹骨,胸中煩襟頓開,李俶不禁微微一笑,開口贊道:「真是好茶!」素瓷笑著答道:「殿下,這是自然,但若沒有王妃的煎茶之法,也不過是糟蹋了這茶中極品劍南蒙頂石花茶。」 「原來這煎茶之法,是王妃教你們的?」李俶問,隔著織得密密細細的珠簾,依然隱約可見內室大紅的帳幔,裡面的人兒仿佛在微弱的咳嗽,轉瞬又沒了聲息。 「奴婢不過是學得一點皮毛而已,不及王妃十分之一。」素瓷邊說邊拿出兩個釉色似玉而又微泛淡青色的茶盞,這是越窯的名品「如玉」,從吳興帶來的,只有四隻,銀娥失蹤之事那天沈珍珠已摔碎一個,素瓷後來痛惜了老半天。將釜從火上取下,把茶湯和湯花分在盞中,嫩綠的茶湯在下,回潭曲渚青萍般的湯花在上,呈上一盞遞與李俶:「請殿下嘗嘗。」李俶卻只是微點下頭:「先擱著吧。」說著,走進內室去。 沈珍珠仍在昏睡之中。銀娥之事後一日,兄長沈介福探望她,順便帶來些公孫二娘托人捎的雨後新茶,兄妹兩人不免漏夜秉燭談心,離別時又送至府門,這樣就著了涼。她素來身子強健,沒有放在心上,更沒有延醫問藥,想著過幾天自然會好。哪知這一病竟然愈來愈重,到了四五日後,已不能下地行走,劉潤把宮中、長安城數得著的大夫已經請了個遍,該用的藥都用了,並無起色。 躺在床上的沈珍珠是如此嬌弱,滑亮如緞的秀髮只挽了個環,半散半開灑在枕上和肩頭,遮住了她雪白的脖頸,那細膩而精緻的臉上卻只有蒼白的感覺,眉尖微蹙,想是不勝病力。李俶不由泛起了幾絲愧疚和憐惜,忍不住去握她露出被外的纖纖柔荑,卻驀的一驚,這只手寒徹入骨,竟是沒有半分溫度,他壓低聲音朝外喊道:「劉潤——」 劉潤佝僂著背進來,李俶吩咐道:「速去建寧王府請建甯王並王妃來!」從懷中拿出自己的朱紅名貼遞給劉潤:「就說本王延請建甯王妃屈駕為妃子治病。」 「是,老奴這就去!」劉潤喜之不勝。建甯王與廣平王同在百孫院長大,關係親厚,建甯王妃醫術高明不在宮中太醫之下,但若沒有廣平王開口,尋常人哪裡能請到。 劉潤前腳才出門,一個人影花蝴蝶般竄進內室,大叫聲「王兄」,便湊上床前看沈珍珠,卻是李婼。李俶詫異:「你怎麼這快來了長安,父王和母妃四處找你!」 李婼嬉嬉笑道:「嫂嫂好美喲,王兄你真是豔福不淺!」摸摸沈珍珠細滑的臉,又探手拭拭自己的臉,誇張的叫喚:「老天呀,你真是不公,怎麼不讓我也生了這一張臉呢!」 「我看你敢情是要瘋了,前幾天在父王那是要死要活的,今日又在我這兒胡擾,沒看見你嫂嫂病了嗎?」李俶沒好氣的說。 「我當然是要瘋了,」李婼說,「我要樂瘋了!」她依然穿著胡服,緊束腰身,所以行動十分方便,說話間一蹦而起,雙手勉強環攀上李俶的肩,樂滋滋的對她的兄長說:「你知道嗎,我不用嫁了,不用嫁了!鄭巽他死了!哈、哈、哈!」 李俶道:「噫,怎麼說死就死了呢?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李婼又是一陣解氣的長笑:「所以今天我要向王兄鄭重介紹一人,是他幫了我。」說著連推帶搡的把李俶帶到外室。 外室果然有一人背向而立,聽見聲響後轉過身來,對李俶半揖禮道:「安慶緒參見廣平王。」 李俶欠身還禮道:「安副使公務繁忙,倒是有年餘時間未見了。」安慶緒仍然穿著慣常的箭袍,面有風塵之色,更有幾分倦怠,與李俶往日所見有異。 「原來你們早就認識!」李婼歡呼雀躍,嘰嘰喳喳介紹起來:「就是他——安將軍,幫我刺殺了鄭巽,他的劍法好不厲害!」見李俶的臉色逐漸陰沉起來,怯怯的放低聲音,仿佛是可憐兮兮的拉拉他衣袖:「王兄,別生氣了,你最疼我,肯定不忍心我生不如死,是吧?」 李俶一甩衣袖道:「你素性膽大妄為,不計後果。雖說聖旨已頒,婚書已下,但只要一日未娶未嫁,咱們總得想出法子的,現今鄭巽一死,木已成舟,你就成了名正言順的寡婦,知不知道!」 李婼滿不在乎的撅嘴道:「寡婦就寡婦,有什麼好怕的,本朝當寡婦、二嫁三嫁的公主郡主多著呢!」 「殿下,」安慶緒插言:「此事不能怪郡主,都是安某一時性起,鑄下大錯,安某願一力承擔。」 原來那日李婼負氣沖出宮城,又氣又恨,在洛陽城內放馬亂跑,把跟隨在後的李輔國等人甩得遠遠的。偏那鄭巽人逢喜事精神爽,當日邀了一群狐朋狗友在酒肆裡狂飲徹夜,醉後色心難禁,偎紅倚翠一番才起身回府,這樣就落了單,與李婼在巷道狹路相逢。這鄭巽也是該死,醉眼迷惺中認出李婼,居然上前調戲,安慶緒偏巧路過,他最見不得男人調戲女子,平常殺人和殺狗殺豬一樣沒什麼區別,當下想也不想,一劍就把鄭巽剌死。二人騎了腳力強健的胡馬,不分晝夜的往長安趕,竟堪堪只比先出發的李俶晚到一會兒。 李俶問明情由,得知當時並無第三人在場,才稍稍松了口氣。暗忖鄭巽之死,李林甫雖不會善罷干休,且其耳目眾多,終有一日要疑到李婼身上,但一來無憑無據,二來人是安慶緒殺的,安祿山須不是好惹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於是對安慶緒道:「安副使,方才得罪之處,還望鑒諒。妃子有病,咱們去書房好好敘舊,再備一桌薄宴,切莫推辭。」 卻聽安慶緒道:「原來王妃病了,……安某不才,早年學過一點醫術……」 李俶喜道:「那樣正好,要勞煩安副使了!」這點薄面,是得給的,李俶倒沒真的期望安慶緒能治好沈珍珠的病。 本朝對男女之防本無避忌,當下請安慶緒入內室,安慶緒並沒有把脈,只凝神觀看沈珍珠面色良久,才抬頭對李俶道:「依安某所看,王妃此病並不是受涼風感,倒像是中毒之狀。」 「原來師兄在此,林致今天來得可多餘了!」建甯王妃慕容林致在這時拂簾而入,她的名字取的是「林下風致」之義,纖敏苗條,說不上甚美,但雅淡秀逸,別有一種氣質,說話聲音似鶯啼燕語。她早在一年前就與李俶兄弟相熟,常常外出同遊,進出廣平王府毫不客氣。 安慶緒倒是一怔,扭過臉再瞧眼沈珍珠,突的抱拳辭道:「建甯王妃醫術遠勝於我,安某不便相擾,告辭!」 李俶一怔,有意挽留,卻又心懸沈珍珠之病,只好說:「請安副使自便。」 安慶緒說走就走,經過慕容林致身畔時,左手微微一動,一件物是無聲無息的塞進了她手中,慕容林致尚未反應過來,抬眼見安慶緒雙目如鷹隼,光芒在自己身上一閃而過,心中打個突,迅捷無倫的將那物是藏進了衣袖中。 李婼嚷道「別走啊」,緊忙的跟上去。 李俶道:「安慶緒真是個怪人!」 慕容林致目光飛快的一轉,見李俶眼神飄渺,虛虛實實的望著睡著的沈珍珠,稍定定神,瞅瞅沈珍珠面色,想起安慶緒遞給自己物是的大小形狀,心念一動,笑答道:「我師兄就是這樣,我瞧他今天的樣子,更是怪了。」手輕輕搭在沈珍珠脈搏上,皺眉道:「師兄診斷得沒錯,她的確是中毒了。」把素瓷、紅蕊等幾個貼身的侍女叫來,一一的問了沈珍珠近來的症狀、服用的藥物等,才對李俶說:「嫂嫂這病起先確是風寒發熱,無甚要緊,但有人在她服用的藥中下過加重病情的毒物風香草,這風香草極為難得,尋常的大夫也診斷不出來,好在師傅曾經給我和師兄講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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