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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龍承霄只覺得有人正拿著一把冰冷的鈍刀子,在他心上來回的割著,割不動,便狠狠的往下拖,拖得傷痕累累,拖得血跡斑斑。

  朱顏的病,不是在身上,而是在心裡,只可惜給她傷病的是他龍承霄,替他寬心的卻令有其人。

  「皇上,顏兒今日的精神略好些,微臣不敢耽擱……」子墨微微躬身。

  龍承霄半日才醒悟過來,無力的揮手道:「你去吧……」

  目送子墨毫不猶豫的行禮、轉身、離去,龍承霄忽覺渾身乏力,再也支撐不住,頹然坐倒。

  原來,他們當日並未生情,或者說是顏兒並未對子墨生情,而是應在那「灰心」二字上。

  他輸,不是因為別人,而是因為他自己。

  道理早已明白,再次確認卻仍是令人心痛如絞。

  顏兒,你可願再給我一次機會?有些話,他若再不說出,只怕相見已是來生。

  第一百零三章 從此傷春傷別,黃昏只對梨花

  睿王府裡裡外外已是粉刷一新,然而前廳後院卻再次呈現出一熱一冷兩種情形。

  前廳自然是賓客雲集,由蕭見離會同幾名有頭有臉的宗室子弟幫著招呼,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好一派花團錦簇的豪門盛景。而與此同時,王府後院卻維持了一貫來的安靜清雅,只得幾名僕婦小心翼翼的伺候湯水,隱隱的也能聽見前頭的喧鬧,感覺卻好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還是朱顏長住的那間屋子,這會兒也被裝飾的喜氣洋洋。兩根兒臂粗的巨大紅燭明晃晃的照著,放眼望去,紅豔豔的一片,紫檀木桌上滿是美味珍饈,博山爐內點著合歡香,青煙嫋嫋處,讓人魂馳夢移。

  子墨此刻已經換上一件輕便些的常服,也是紅色,禮冠早已取下,單用一枚銀環扣住,卻愈發顯得風神俊朗,若不是眸中一片清寒不褪,倒像是一個真正滿懷欣喜的新郎官了。他不住的把玩著懸于床頭的雙喜如意同心結,嘴角卻掛了絲淡淡的譏諷。

  新嫁娘卻還未換下一身行頭,坐在桌旁的軟椅上一動也不動,身子仿佛是僵直了似的,看起來好生彆扭。

  子墨終於走了過去,他看見眼前的新娘忽的顫抖了下,略一猶豫,卻還是伸出手去,在新娘的惶惶不安中,揭開了她的面紗。

  那是朱顏的臉,真像,雖然知道這不是她,但也許是分開太久了,竟忍不住癡癡的盯著看:她的眉眼,她的嘴唇……。手指輕輕撫上了光滑細膩的臉龐,如果,眼前地是真人那該有多好;如果。有朝一日她也能像這樣含羞帶怯的望著自己又該多好!

  只可惜,這不是她!裝扮的再像。也不是!

  楚晚雲拼命抑制著心裡地害怕,她一直是跟隨蕭見離的,只見過子墨屈指可數地幾次,大家都說他冷漠而肅殺,不像旭日公子那般平易近人。而裝扮成朱顏的這些日子裡又被龍承霄感動。隱隱的竟對子墨有了些腹誹。

  成親、跨火盆、飲合巹酒、拜天地、進洞房……,一道道步續下來,人便真的恍惚了,開始以為自己就是那新嫁娘。子墨朝她走來時,她當然感覺的到,於是心開始狂跳,臉也變得滾燙,她在面紗下看見了子墨修長有力地手,然後。眼前一亮,她只覺一陣眩暈。

  冷殤、子墨、睿親王……,這所有的稱呼集中在一起。幻化成眼前的昂揚男子。他不再冷漠,那深不可測的幽黑雙瞳裡。只有軟軟的癡心和一抹不易察覺的悲傷。看得她也心疼起來。臉頰被他摩挲著,楚晚雲一動也不敢動。目光相接時,她以為自己會被融化。只是他那樣專注的看著自己,卻是在透過這張臉思念著另一個人。

  那個朱顏,真是沒來由的叫人嫉妒呢!

  他的手終於收了回去。

  「公……子……」,楚晚雲聽見自己地聲音,輕如蟻呐,又為自己的失態而羞愧不已。

  「你都準備好了?」他用傳音入密的功夫,神情早已回復到一貫地清冷,「他武功並不弱,你有幾分把握?」

  「他已經中了屬下的日久生情,屬下至少有七分把握能應付地了。」楚晚雲不敢怠慢,同樣以傳音密術回應,「只是,他真的會來嗎?」她有點想不通,為何兩位公子都那麼篤定龍承霄會來呢!他不是親自賜婚的嗎?

  「他會來地,早一天、晚一天,總會來,」子墨眼裡似有漩渦一般,撲朔迷離,「他若不來,便是我高估了他,顏兒的那份傷心,也就成了多餘。」

  所以你們就利用這一點來引他入甕?楚晚雲心裡想著,卻不敢說出口,眼前又浮現出那張英俊而憂傷的臉,她不清楚龍承霄與朱顏之間具體的糾結,卻也控制不住自己對龍承霄的那份同情。

  即便當初是他有負在先,想必他也是萬般無奈的吧?這日日不顧反對的看護照顧,難道還不能說明他的心意麼?更何況他還是天子、是一國之君,又何必抓著那點兒錯處死死不放?

  只可惜,她楚晚雲從頭到尾都是個不相干的人,同情了、傷心了、掙扎了,也不過只有清風明月知道罷了。

  勤政殿裡,空空蕩蕩的。玉喜早已命所有宮人退下,將殿門關上,只留他自己在外面忠心耿耿的守護著。這一夜,是別人的大喜,卻也會成為皇上的傷口。皇上不會說,可他又怎會不知道?然而這男女情事又怎是他一介閹人所能置喙的,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默默的相陪,等候皇上回復的那一天。

  玉喜不知道的是,龍承霄此刻其實只與他一門之隔,相距不過尺餘。

  龍承霄靠在牆上,身下的青石地板冰涼刺骨,卻始終不能令他平靜下來。為什麼,為什麼他就不能像子墨那樣給朱顏一個正式的名分?為什麼他就做不到子墨的坦蕩自若,毫無畏懼?為什麼他就必須得被所有世俗禮教捆紮的透不過氣來?

  憂思過甚,鬱結於心!

  顏兒心裡是有他的,否則她又怎會憂傷至此?可惜他心盲,看不見真情,還以為自己不過傷心一陣就會好,如今翻然醒悟,卻已是頑疾纏身。

  曾經他以為是可以牢牢握在掌心的,卻在不經意間離他遠去,以至抱憾終生。

  龍承霄愣愣的凝望著臺階上的龍椅。皇宮裡只要有龍椅的地方,便會特意修築上幾級玉階,用來烘托帝王的高高在上。

  他習慣的坐在那高臺上向下俯視,現在換了一個角度看去,才覺得那張椅子看起來是那麼的遙不可及,很奇怪自己竟能在上面坐了十幾年之久,那麼孤孤單單的坐著,在不知不覺中錯過了幾乎有一生那麼多。

  那段日子守在朱顏身旁,抱在懷裡卻覺得不真實,總覺得她隨時隨地都會離去。而眼下這股恐慌更像是要將他吞噬一般。

  他那麼愛她啊,她卻不知道!

  龍承霄只覺萬蟻噬體般的焦躁難安,他想去找朱顏,前所未有的想!他得去告訴她,把以前來不及說的統統說出來。她現在不是已經醒轉了麼?那定然能夠聽見他的話,再也不能無動於衷的闔著眼了。

  而或許,她其實也是在愛著他的呢?

  或許,他們還來得及回頭重新來過?

  明知道她現在正是洞房花燭,明知道她此刻正與別人在一起,他也顧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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