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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反手將門關上,便看見椅子上坐著一身玄色長袍的子墨,他今日將長髮用一枚銀環扣在腦後,更顯得挺鼻薄唇,五官如刀削斧鑿般清晰動人。深邃冰寒的雙眸中似有淩光閃動,只淡淡的看了朱顏一眼,就仿佛能將她整個人看穿一般。

  此刻的他,手中輕輕握著一管玉簫,朱顏一見,頓時想起那夜兩人在玉骨峰上琴簫合奏的情景來,不由嘴角上揚,徐徐綻放一朵嬌美無比的笑容。

  子墨似是看的怔住,跟著卻是雙手輕抬,緩緩的將那玉簫送至唇邊,朱顏只當他要吹奏,嚇得連忙沖過去摁住他的手臂,「你這是做什麼?瘋了嗎?」

  「不過是一時興起,你又何至於嚇成這樣?」子墨眉頭微皺。

  朱顏輕笑,纖手撫上子墨的額頭,將他眉間的糾結抹平,「你三日後便要進京,是不是明日就該折返回那進京的車隊了?」

  「嗯,殷佑然派了暗衛,一直遠遠的吊著,好在我那替身跟隨我多年,不是十分熟悉的人,就算近了身也看不出來,」子墨不以為意的道:「我進京後,皇上理應會立即要求我入宮診治,就怕這三天內天氣驟暖,立時撤了熏籠,到時候卻也麻煩!」

  「這個你放心吧,我命含煙在最後一批銀屑炭中加重了兩成的『黑泠環』,這批炭現在已經送至各宮,估計只需要使上兩個時辰,那藥力在三天之內是決計不會消退的!」

  「你這一計,著實厲害!只是……」子墨眼中閃過一抹激賞,卻又夾雜著些許擔心。

  朱顏嘴角含笑,當初子墨提出在供應後宮飲水的玉泉內下毒,但她覺得此計太過狠毒,覆蓋面也太廣,又容易留下痕跡被人發覺。當年她在南陽,樓裡許多姑娘們的房間裡都用薰香,而常用的幾味香料便都有催情的作用,有些甚至還含有春毒!這原本就是青樓慣計,香料裡既然可以下春毒,自然也能下真正致命的毒藥!

  不過後宮所用的薰香,大都由各宮娘娘的貼身宮女或太監掌管,且每個月去內務府領取的時間也多有不同。最後朱顏想到那各個宮室都要用熏籠取暖,而沒有人會去檢查那些上貢的銀屑炭的!炭燒成了灰,便是天衣無縫!要在這些炭裡做手腳又更是容易的多。

  唯一的容易露出的破綻,便是與「黑泠環」相配的「別離香」,倘若將「黑泠環」用到十分,則聞者皆會不治!可惜其它藥草都與「黑泠環」相克,唯有這「別離香」,兩種藥草從來都是結伴而生的,一為毒藥、一為解藥,用來調和藥性是最好不多。然而「別離香」顧名思義,有著一股淡淡的香氣。不過宮中之人時常也會在熏籠裡放上幾塊類似「龍涎」之類的濃香,或許就可以遮蓋了過去。

  就算遮掩不住,問題也不大!能聞出「別離香」味道的,必定是精通藥草醫術之人!子墨與朱顏正迫切的要找出當日在酒中下藥的真正兇手,若能借這個機會找出那個隱藏在深宮內的高人,那就再好不過!

  這個計策,根本就是萬無一失的!

  「子墨,你不用為我擔心了,你看,我也懂得如何自保的,我甚至還懂算計別人了,不是嗎?」朱顏走到子墨身後,一雙纖手擱在他的肩上,微微俯下嬌軀,「終有一天,你我就去那太極殿頂上合奏一曲,可好?」

  聲音嬌柔婉轉,如耳鬢廝磨,如無心吟哦,卻叫那聽話之人,心中頓時掀起萬頃波濤!

  第四十六章 拋枕翠雲光,繡衣聞異香

  睿親王龍承禦在離京將近一年後,終於應召由江南回到帝都。

  當今皇帝與睿王兄弟情深,特命大將軍殷佑然協同禮部官員出城十裡相迎。睿王當年的風采,朝中老臣都是清楚的,這些年睿王由於身體不適,無心朝政,倒是漸漸的從人們的視線中淡去了。

  去年夏天,睿王突然離京遠赴江南,當時朝中眾說紛紜,私下裡都在猜測,是皇帝心中總有顧忌,睿王識相,因而遠遠的避開了去!然而才不到一年的光景,皇帝再度頒下聖旨,這般隆而重之的將睿王迎了回來,其中究竟有何玄機,朝臣們猜不透,但睿王要受到重用了這件事,卻是連瞎子也能看得出來,好生的跟在後面巴結著總是不會有錯的!因而出城迎接的隊伍裡,很有一些是自發前往的皇親或者官員,雖未奉皇命,卻也都巴巴兒的坐了轎子趕到郊外。

  龍承霄端坐在勤政殿內,侍衛們正將城外所進行的事情不停的向他彙報著。當日他決定用如此大的排場來迎接子墨,就遭到了殷佑然的極力反對!理由很簡單,若是讓子墨用這樣高調的方式回到朝堂,當初迫他離開所花的那些心思與犧牲,豈不都是白費了?

  然而殷佑然又如何能知道他的苦衷!

  他召子墨回朝,不止是為了眼前宮中蔓延的怪病,更多的卻是為了找出當年事情的真相。對於端親王,他已經忍了太久,多年籌劃著想要給他雷霆一擊,且一擊致命!誰知竟突然發現了端親王與殷太后之間的糾葛,若不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他絕對不敢輕舉妄動!而子墨,或許就是那唯一知情的人。

  這件事隱藏在他心中,如毒蛇日日噬咬般痛苦,卻不敢跟任何人說。即使親密如兄弟般的殷佑然,他也不敢!殷佑然是太后的侄兒,連太後身為自己的親生母親,都還有著那麼多的秘密瞞著他,他還敢相信何人?眼下鐵鷹國內極不安分,恐怕不久後又是一場硬仗,聯想起當年黃州之戰的莫名慘敗,他就不寒而慄。

  莫怪古來今來的帝皇皆是稱孤道寡,這把高高在上的龍椅,又豈是那麼好坐的!

  「微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龍承霄望著殿上正給自己行九叩大禮的子墨,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心裡湧出的情緒更是說不清也道不明。

  「大哥快快請起!」他終是忍住了親自將子墨扶起的衝動,「玉喜,還不去給睿王搬把軟椅過來!」

  「是!皇上!」玉喜一打手勢,兩個小太監立刻就將備好了的椅子搬進殿內。

  龍承霄望著神色淡然自若的子墨,忽覺微微松了一口氣。之前想起兩人分別時,那平靜之下暗藏著的波濤洶湧,便覺得頗不自在,更為見面而忐忑不已。而現在看來子墨並未有提起當日情形的意思,倒也算是心照不宣。

  子墨謝恩後在椅上坐下,兩人寒暄了幾句,子墨忽的臉色一變,說道:「皇上,可否讓微臣走的近些?」

  龍承霄明白自己臉色極差,已被子墨看出端倪,當下點頭同意。

  子墨走到禦案旁邊,細細的打量了番,跟著出手如電,兩根修長的手指已經搭在了龍承霄的右臂脈搏之上。

  龍承霄揮了揮手,讓殿內其餘人等盡數退下,這才低聲道:「大哥可是看出朕中了毒?」他這般說著,口氣卻是輕鬆,「不過朕直覺,那下毒之人,對朕並無殺心,只是朕卻好奇,那毒究竟是下在哪裡的!」

  子墨心下微凜,他當然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是他也沒想到,朱顏竟然給龍承霄下了這樣大劑量的「黑泠環」,若不是龍承霄常年習武,身體強壯,只怕早就扛不住了。不過龍承霄居然會感覺出下毒之人對他沒有殺心,倒是讓人頗覺有趣。只怕不是沒有殺心,而是時機未到吧。

  「臣請求傳召太醫院各位太醫列席,臣想為皇上用針。僅靠把脈觀色,臣無法判斷皇上究竟身中何毒!」

  子墨平靜的說著,沒有錯過龍承霄眼中一閃而過的震驚!

  龍承霄沉吟了一會兒,才道:「朕的身子,朕自己心裡有數,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倒是太后,恐怕中毒不輕。女子秉性柔弱,朕的後宮裡不少人都中了毒,還要勞煩大哥先去診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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