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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然而簫音雖勢弱,卻如那大海上的一葉扁舟,不管怎樣的驚濤駭浪,始終躍然水面;又仿佛是那山中老猿,在崇山峻嶺中攀岩而上,山峰大氣磅礴,卻總也掩蓋不了老猿那抹淡淡的身影。你追我趕幾番糾纏之後,琴聲簫音同時歸於平靜,海上明月,山頂日出,琴聲一掃之前的吞噬之意,變得渾然安寧;簫音也不再執著於孤傲,只如蜻蜓點水般悠然跳躍。兩股氣韻終於歸到一處,再也不是涇渭分明。

  朱顏籲了一口氣,又向子墨看去,他眼中清冷依舊,卻隱含贊許,朱顏傲然一笑,心中有些自得,轉念一想,又為自己的孩童般的好勝心而感到好笑。

  「這是什麼曲子?」應該是他自己作的吧,否則她怎會從未聽過?

  「曲名《亂紅》。」他的聲音冷清孤高,一如其人。

  朱顏走到他面前,臻首輕揚,直視他冰冷的雙眸,卻見他因為自己的靠近而往後退了一步。

  心裡竟沒來由的閃過一絲快意。這樣的人,倘若身份當真如她所想般的顯赫,又怎能在那肮髒污穢的朝堂上生存?因為不知如何應對,才用冰寒掩蓋吧?

  剛欲轉身,卻不料嬌軀已然落進那昂藏男兒的胸膛,只是絕沒有半分暖意,只看到他眼中的淩厲,「和上了我的曲子,自然是我的人!」這個倔強的小女子,不但不畏懼他的冷漠,看向他的眼神裡居然還有一絲憐憫!憐憫!幾時有人敢以這種情緒對他!!

  朱顏悚然一驚,心裡暗暗埋怨自己忘記了身份,眼前這男子豈是她能惹得的!臉色一白,著急的用手抵住他的胸膛,「時辰不早了……我……我該回去了。」往身側看去,那該死的蕭見離竟已不知去向!

  「急什麼?」大手一探,朱顏頭上常戴的那支白玉簪已經到了他的手中。不等她驚呼出聲,一頭烏髮頹然墜下,美目焦惶,竟看的子墨愣了神,直到懷中佳人雙眼盈然欲滴,才知將她放開。

  朱顏一個趔趄,已被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蕭見離穩穩扶住,她憤然道,「簪子還我!」

  「到了我的手裡,自然是我的!」子墨雙足一頓,人已如長風般消失在夜空。

  蕭見離不停的搖頭,「沒想到這傢伙也會唐突佳人!」他朝朱顏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齒,「別跟他計較了,天已快亮,我送你回去。」

  朱顏已然呆住,只得由著蕭見離將她帶回馬上,朝城中急馳而去。

  那人,要她的簪子做什麼?

  二十二 柳絲長,春雨細,花外漏聲迢遞。

  林花著雨燕支濕,水荇牽風翠帶長 。

  春日裡的蓮苑終於有了些綠意,從南邊特地移來的楊柳已然披上新綠,隨風飄動的枝條宛如少女的柔荑,輕輕撫弄著枝椏間跳躍的小鳥兒。池邊的鳶尾也已經長到快半人高,聽朱顏說到了四、五月間就會開花,碧環從未見過鳶尾花,因而充滿期待,日日嚴加看護,若不是朱顏攔著告訴她鳶尾並不是那特別精細的花,需有野趣才更美,碧環想必是要拿出伺候蘭花的勁兒來對它了。

  「小姐,是不是困了?要不就睡一會兒?」錦心體貼的拿出薄毯蓋到朱顏膝上,「這春日裡是容易犯困的,反正今兒四爺應該也不會來。」

  朱顏微微的閉上眼睛,這暖融融、濕嗒嗒的天氣,一點兒也不像北方,倒是讓她惦記起南陽來,每年這個時節,暗香樓裡的姑娘們都會裁剪新衣,大家在布莊裡嘻嘻哈哈笑作一團,那時自己只覺得有些乏味,現在回想起來倒覺得興趣盎然。

  龍承霄已經有半個月沒有來了,她倒也無所謂,碧環和錦心倒是有些納悶,還時常探問兩句,可惜她與那兩個丫鬟一樣並不瞭解龍承霄的行蹤,只能報之一笑。倒是白小憐覺得應該給她個說法,跑到蓮苑來,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說是他家裡出了些事,便再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他那麼大的家,哪天不出些事兒呢?朱顏只是款款道謝,心裡卻想著,能讓他這樣一個厲害的人打破了尋常的生活規律,自然是出了些大事情了。

  「朱顏!你是醒著還是睡著了呀?」清越的童音突然響起,卻惹來錦心一疊聲的埋怨,「小少爺,像您這麼大嗓門,睡著了也要被您吵醒了!」

  「不礙的,本來就沒睡。」朱顏含笑看向一身汗津津的殷震霆,還有永遠和他焦不離孟的白鋒寒,「哪里弄得一身汗?錦心,把屋子裡的枇杷拿出來,「她轉頭向白鋒寒笑道,「我知道你不愛吃水果,但是這枇杷上市的日子實在是短,今年不吃,可要等明年了。」

  白鋒寒這孩子,小小年紀總愛陰沉著一張臉,真是可惜了他的好相貌。不過他也算是給朱顏面子的,還肯在她身邊的軟椅坐下。

  殷震霆嫌剝皮麻煩,把整個的枇杷丟進嘴裡,過會兒再吐出皮與核來,那一嘴鼓鼓囊囊的樣子看的直讓人發噱,他還忙著說話,「我和鋒寒今天可是立了大功!你還記得那秋月閣的花魁麼?」

  朱顏纖手正握著一粒淺黃色的枇杷,仔仔細細的剝皮,聽殷震霆這麼一說,才慢慢的向他瞧去,「可是叫海棠的?」眼前不由得又閃過那對幽暗深邃的紫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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