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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言兒,筱言,你是我的女兒,莫筱言,羽君的女兒,我們的言兒。」嶽百川突然自言自語著,情緒由悲傷急轉為狂喜,「你是言兒麼?」我怔了一怔,看著他,他自答道,「一定是的,今天見你就覺得你像極了羽君。你是我的言兒。」說著就要過來抓我的手。

  我閃躲開,冷笑道:「我是莫筱言,我娘是莫羽君,只不過,我從沒有爹,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他愕然呆站在原地,眼神有些發直,「唉……」嶽百川長歎一口氣,緩緩地垂下頭來,苦笑道,「也許這都是輪回報應,羽君,你說呢?」

  我只是站著,兀自看著雪花大片大片飄下,潔白了整個世間。

  「言兒,我知道你恨我。」他低聲說著,我依舊看著外面發怔,一時間難以辨識自己到底是誰,到底是哪個筱言。

  「我知道你斷不會原諒我,我知道這些年你娘與你定然吃了許多苦。我只能告訴你,當年我確有不得已的苦衷。」他的話語徐徐傳入耳中。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的,精明如他都知道羽君與筱言所受的苦楚,當年自他做出那決定的時候,他便料得到這之後的一切。不得已,有何不得已,即做了,為何不果斷認了?

  冷風順著窗戶吹進,小腹又是一陣絞痛,心下憤然,卻無力憤怒,只怔怔地說著,「不得已的?我自然知道你的不得已,明日黃花的娘親又怎比得過你的如花美眷、前程似錦。」

  他未曾接話,我繼續說著,「你知道的,你都料得到的,可你怎會知道娘親當日所受的一切?你可知一個未出嫁的閨閣小姐便懷有身孕,她受了多少冷眼嘲諷?你又怎能體會本是大家閨秀的她,帶著一個孩子生活的苦楚?你更不會知道,她苦苦等待,苦苦守候,她不怨不悔的心究竟有多苦!」

  他不懂的,他不明白的,他們從來不會懂得女人的愛,若愛了一個人,即便是苦,也只會苦守。只因為,心,只有一顆,愛只給一份。說著這些,眼前漸漸模糊,大口喘息著,拼命止住自己的眼淚。

  「羽君,這些苦,我知道的,我知道,這是我欠你的。羽君,今世債,我怕只能來世還了。」

  我怔了一怔,來世?今生尚未定,又怎能期待來世?

  「言兒。」他歎了一口氣,「事情過去這麼多年,我也不想解釋了,我只能告訴你,若是讓我再選擇一次,我還是會作出同樣的選擇。我也必須作出同樣的選擇。」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淡定。嶽百川緩步走到我的面前,伸手要握住我的手臂,我轉過身,不去看他。

  必須要作出同樣的選擇?想著他的話,頓時心亂如麻,難道,我看錯他了?還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羽君,看到言兒都這麼大了,我就心安了。」他的聲音突然轉柔,幽幽道,「羽君,你去了,在下面一定很孤單吧,我們說好的生生世世,我再不能讓你等了。」

  我驚得轉身,難道他竟要……

  「不要!」張口驚呼,可一切卻遲了,一柄匕首已經插進他的心口……

  第一卷 杭州篇 第二十八章 事發(下)

  看著血從他體內溢出,我立時慌了神,腦子瞬間短路,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他,驚恐過後才反應過來,連忙驚呼,「快來人啊!」

  「不用叫人了。」他輕笑著看著我,氣息卻已經紊亂,扶住他坐在地上,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著岳白川的臉,眉眼間,我們是有幾分相似的。這一刻,我看到的只是一個脆弱的生命,想到的竟然是若他能和羽君在一起,他定也十分疼愛筱言,我,這是怎麼了?難道這就是所說的血濃於水?難道我與這個身體竟是這般契合?

  「言兒,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母女。」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我卻只看到滿眼的血色。

  「你先不要說話了。」我制止住他繼續說話。眼看著他的血根本止不住,只能用手帕按住他的傷口,眼淚傾瀉而出。為什麼會選擇死亡這條路,為什麼生生地要結束掉這樣珍貴的生命?為什麼一切發生在我眼前,我卻什麼也做不了?

  「言兒,你能原諒我麼?」此刻他恍若垂暮的老人,他看著我,滿眼期待,「你能叫我聲爹麼?」

  我怔了一怔,心中一陣糾結。

  「發生什麼事情了?」門被打開,子軒闖了進來。

  我只能任由眼淚流著,聲音顫抖道:「快點救他!快點救他!」

  子軒奔了過來,扶住我,同時點住他的穴道,「快找大夫!」轉眼間,房裡便多了許多人,我蹲坐在原地,看著湧進來的淩雲、玎寧,芙蓉扶著岳夫人,局面頓時亂作一團,驚呼聲一片。岳夫人驚叫一聲「老爺」,立時便暈了過去。「娘!」淩雲扶住岳夫人,岳芙蓉連忙一起扶起岳夫人。

  玎寧哭著問子軒:「軒哥哥,我爹怎麼了?」

  「筱言,你先起來。要讓他平躺下。」可嶽百川拉住了我的手不放開,他的臉色已經蒼白,氣息微弱轉頭看住子軒,「睿王爺,罪臣有個請求,希望你能允許。」

  子軒看著他,沉思道:「你說。」

  「罪臣,罪臣自知罪大惡極,只是,我死,尚不足惜。罪臣只,只希望王爺能請求皇上寬待罪臣的家人,給,給他們一條活路。」他費盡心力斷斷續續才說完。隨後,滿心期待地看著子軒。

  「老爺!」岳夫人跪了下來,握住岳白川的手,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氣,淡淡地對她笑了笑,回握住她的手。

  「皇兄向來賞罰分明的,我自可擔保你家人性命無憂。」子軒看著嶽百川,篤定地向他保證道。

  仿佛得了巨大的保證,他欣慰地松了一口氣,「多謝睿親王。」接著轉頭看著我,又道,「今日是罪臣的大限,我,能不能讓我跟筱言還有夫人單獨待一會兒。」

  「這——好吧。」子軒點點頭,接著便屏退眾人。

  「爹!」芙蓉和玎寧哭作一團,淩雲怔忡地看了看我,接著便費力地拉開芙蓉和玎寧。

  我望著門口,大雪依舊漫天,寒風順著門灌進屋裡,頓覺凜冽,看著人們漸漸離開,我卻始終收不回眼神。

  終於,屋子裡又靜了下來,我茫然回頭看著眼前的嶽百川,木木地站立在他身旁,這一切都是夢麼?可為什麼,為什麼我可以嗅到那血的味道,為什麼我會這樣痛,為什麼我卻嘗到了淚的苦?

  「老爺!」岳夫人癡癡地看著他,嶽百川一手拿起我的手,放在岳夫人手中,我只是呆呆地看著他,岳夫人握住我的手,看向嶽百川,「羽君的孩子,是麼?」

  嶽百川點點頭,我心中一陣恍惚,難道岳夫人也知道羽君和孩子的存在?頭腦頓時昏沉,這個故事到底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夫人,我岳百川一生對不起的兩個人,一個是羽君,一個就是你。」他看著岳夫人,臉上滿是愧疚,「我跟羽君有緣無分,與你,有分無緣。咳,咳……」突然間,他猛地咳了起來,仿佛說這些話耗盡了他的生命一般,岳夫人卻已淚眼婆娑,「老爺,你沒有對不起我,能嫁給你,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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