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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夫人……」

  「我知道,都是因為我,才讓你跟羽君分開的,是我對不起你們,老爺!」嶽百川鬆開握住她的手,拭去岳夫人的淚水,「也許,這都是天意。」

  「夫人,我把筱言託付給你了。希望你善待她。」他轉過頭看著我,微微笑了笑,「言兒,我這就去尋你娘……」

  「咳咳咳……」一瞬間,握住我的手突然鬆開。

  「老爺!」岳夫人驚呼。

  「你不要死,你死了我就不原諒你了。」我慌亂無神,緊握住他的手。

  他搖搖頭,笑了,笑容是那般的柔和,「言兒,爹不奢求你的原諒,只希望你能好好過好你的人生,爹希望你能幸福,不要,不要——咳咳——像爹娘這般,這般——」他的笑容依舊掛在嘴邊,手中握住的手卻鬆開,轉瞬便僵了,風「嘩」地刮開門,好冷!

  「老爺!」岳夫人伏在他身上,一邊哭著,一邊不住地咳嗽,門外的人們闖了進來,屋裡又亂作一團,我卻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感覺不到。

  看著眼前的人一個個模糊起來,我被推開,他的身體被人抬走,僵直地坐在原地,被人拉起,風夾著雪花吹進屋裡,低頭看雪,卻看到滿目的血色,站在那裡,任由眼淚流下,我連哭都不能有聲音……

  眼見一個生命在我眼前逝去,我錯了麼?這是筱言的親生父親,至死也沒有聽到我叫他一聲爹爹的父親。面對生死,我有什麼不能原諒的呢?即便是他罪大惡極,我又為什麼要讓他帶著遺憾離去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被誰帶到了一間小屋,讓我坐下。外面好似天下大亂,這裡好靜,好靜。

  「言兒。」突然間,仿佛被人擁住,抬頭看著那女子,絕美的容顏,熟悉的目光,我知道,那是筱言的娘親。

  「娘,我做錯了麼?」我趴在她的懷裡,貪戀著母親的溫暖。

  「你爹犯下的罪,是死罪,就算沒有你,今天也會是他的劫數。」娘溫和地撫摸著我的頭。

  「娘,我本來要原諒爹的,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我嗚咽著,泣不成聲。

  「言兒,不要哭,他會明白,他都明白的。」說著,她竟悄然飄遠,微微笑著看著我,我心中一空,伸手去抓,卻什麼也抓不住。

  「娘!」猛然驚醒,我才發現是一場夢,夢醒時分,方覺手中確實握住一雙溫暖的手。

  「你醒了?」岳夫人柔聲問。原來我握住的竟是岳夫人的手。

  「嗯。」我點頭,抽回手,隨即起身坐了起來。

  坐在床邊,看著夫人,她已經恢復了淡定的模樣,帶著病態的蒼白,眼睛腫腫的,難掩哭過的痕跡。「你該恨我的。」她緩緩地說道,「是麼?」

  我搖搖頭,只這一場生離死別我便無力承受,我無力繼續參與這場恩怨情仇。

  「我知道,都是因為我的錯,可。」她歎了口氣,「本以為的緣分,又怎知會成今日的有份無緣……或者,一切都是命運……」她轉過頭,看著窗外,不再說話。

  過了半晌,她依舊怔怔地看著前方,眼神空空的,徐徐說道:「時常回想,那日的遇見或者真的是命運的安排麼?那日見他的時候,是新科狀元進宮覲見皇上,我與公主正在御花園裡放風箏,他們一群書生在御花園賞花。我們放著風箏,並未看見他,就這樣一路跑著,跑到一個拐彎處,一不小心竟然撞到了他身上。」岳夫人的臉上閃過一絲微笑。

  她繼續說道,「風箏落在了地上,他慌忙說」對不起,小姐。晚生唐突「。我看著他一副書生的模樣,我還記得那日的陽光正照在他的臉上,那般燦爛,他的笑容那般溫暖。」岳夫人的臉頰微微泛起一些紅潤,恰似情竇初開的女孩,仿佛那書生就在她眼前一般。

  「他就那樣傻兮兮地站在那裡,笑著道歉,就這麼一撞,他便也撞進了我的心裡。」說到這裡,她的臉色卻突然黯淡了下來。

  這是她與嶽百川的故事麼?傻傻的書生,俊俏的小姐,美好的故事,只不過他卻已經有了羽君,不是麼?

  「咳咳咳……」岳夫人捂住胸口不住地咳嗽起來。

  「岳夫人。」我看著她,突然想起聽來的那句話——熬不過這個冬天,於是勸解道,「岳夫人,身體要緊,你切莫過於激動。」本該對她也是心存厭惡的,但,對她這樣淡然的人,我無從去恨,去厭煩。

  她搖搖頭,「無妨的。」不知道是咳嗽的緣故,還是回憶的甜美,此刻看著岳夫人,她面色竟然紅潤了許多。她看著我,緩緩道:「嫁給趙甫,是爹的主意。遇見趙甫之前,我不知道什麼是情,何謂愛。那日遇到他,我才知道原來情愛能讓人如此心神不寧,神魂顛倒。顧不得矜持,我便去求了爹,說我喜歡他。爹便求了皇上賜婚。」她緩緩地回憶,慢慢地講述,沉浸其中,「那本該是多美好的婚事。」

  看著岳夫人一臉幸福與憧憬,宛若當年充滿期待的相府小姐。也許這只能成為陳世美與公主的美麗故事,而苦難只留給秦香蓮。

  「成親那天,我才知道,他並不開心,我看到的不再是滿臉笑意的那個傻書生,後來我才知道,他有他的羽君,他有他的」定不負相思意「。」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黯然,「後來我們有了芙蓉,有了玎寧,我以為我們之間的感情會好,他會愛上我,可我發現,他卻是像兄長對待小妹一般。」她繼續喃喃道,聲音漸小,「我雖不知道爹用了什麼辦法讓他答應娶我,但我知道他的心已經給了別人,不可能愛我了,雖然他待我很好,可我知道,這不是愛。」

  突然停住不再說了,她轉過臉來,看著桌邊,「有一次,他喝醉了,大喊著羽君的名字。酒醒之後我問他」還忘記不了羽君麼?「他只是說對不起,我知道他這輩子是忘不了了。」她慘然一笑,「我竟然比不上一個消失了多年的人。」

  我心中一陣迷惘,原來,他從不曾忘記的。也許那是她一輩子期待的感情,也許她從未得到過。突然間,也許覺得是命運的捉弄,這故事自一開始便知結局,這故事永遠不會完美。他,是否從未愛過她呢?

  「你長得跟你娘很像。」岳夫人的聲音把我從沉默中喚醒,我看著她,她眼神直愣愣地盯著我,過了片刻,她接著說道,「百川有張你娘的畫像,極美。」就那樣看著我,呆呆地看了片刻,又說道,「我們到杭州來也都是為了找你們。百川說她欠你娘一個解釋,欠她一輩子的幸福。」

  我看著她,心中越加苦楚,原來,他果真一直都在尋找羽君。

  「你在我們府中兩年我竟然沒有發現你,百川也沒有發現你,若早些見到你,也許……」只有一聲歎氣,一生歎息。

  也許就是莫筱言的宿命吧,也許她的母親是為了讓她見到她的父親。只是,依莫筱言這般個性,是不會被人發現的——她若想一輩子洗衣,只要她不想讓岳家的人發現她的真實身份,岳家的人就永遠也發現不了的。也許,莫筱言並不恨她的父親,也許她只是沒有恨的勇氣。

  忽然間,岳夫人握住我的手,「筱言。」我恍然回神,「夫人。」看著她那紅腫的眼睛又簌簌地流下淚來,「是我欠你和你娘的,希望你不要恨百川。直到爹爹臨終前,我才知道,當年是爹爹以羽君全家的性命要挾,百川才答應娶我的。」

  我不禁愕然,耳畔響起嶽百川臨死前的話,「言兒,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爹也不想解釋了,爹只能告訴你,若是讓爹再選擇一次,爹還是會作出同樣的選擇。爹必須作出同樣的選擇。」原來,他果然有他的苦衷,只是為何一切無可挽回,仿佛心口被大石壓住,頓時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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