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斬情絲 | 上頁 下頁
一三三


  九年前錯誤的抉擇,害死你雙親,讓你孤苦,我……對不起你呵……

  沈墨眉頭一擰,在床邊坐下,反握住黎子何的手,淺聲道:「莫要聽叔父胡言亂語,你我之間,沒有誰對不起誰,一味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沒必要。」

  「沈墨,我……季黎……我是……」黎子何又提起一口氣,忍住背上疼痛,話到一半卻又哽住。

  沈墨的黑眸好似漫起一層濃霧,混沌,卻乾淨,只是有些黯沉,扶住想要爬起來的黎子何,讓她趴在自己膝頭,攏好了被子,一手輕輕撫上她的長髮,深深淺淺地梳理著,接過黎子何的話,淡淡道:「你還是想問我是否恨季家?是否恨季黎?」

  黎子何眼角不知何時濕潤,閉眼,點點頭。

  「恨。」沈墨薄唇輕啟,吐出一字,淨冷的房間內霎時連呼吸都聽不見。

  黎子何心中像是被絲線撕扯,一點點拉出,一點點掠過每個角落,來回拉扯,終於被那個「恨」字觸到最柔軟的角落,長劍入心般狠狠戳了一下,便看到眼前一片紅,鮮血淋漓。

  沈墨輕歎一口氣,一手撫上黎子何的臉,擦向眼角,黎子何腦袋微微一偏,便躲過。

  「我非聖人。」沈墨垂下眸,密長的睫毛扇子般蓋住眸中神思,續道:「有人說我生性淡泊,我只是比常人少了些許感情罷了,那些感情,用在我在意的人身上。因著我與季黎的婚事害死爹娘,我的確恨過。」

  黎子何伏在沈墨膝頭,他手上的暖流漸漸遍佈全身,止住顫抖,止住疼痛,聲音好似好聽的樂章,一點一點傳到耳邊,平淡無波,卻沒由來催出她的眼淚,眼裡心裡盡是披麻戴孝神色蕭索的沈墨。

  「那時我召集暗部,將他們安插在軍中,爹向來得軍心,眾人見我有所籌謀,蓄勢待發。」沈墨仍是一手理著黎子何的長髮,緩緩道出的是九年前影響他一生的事,卻淡得沒有絲毫情愫:「原本西南邊境是無駐軍的,那時先帝察覺到我的動作,不願撕破臉,又恐我當真造反,便派了駐軍,說是守邊境。我西南各種毒草邪術,要制住他們著實不在話下,千鈞一髮之際,娘病了。」

  「之前她一直勸我莫要衝動,我不聽,她一病,我便慌了。我精通醫術毒術,唯獨對心病束手無策,眼睜睜見她身子一日差過一日,臨終前,她交給我一本醫書,讓我研讀三年,三年之後,倘若我仍想報仇,她在九泉之下,支持我的決定。」

  「那之後……你便到了雲瀲山?」黎子何專注聽著沈墨的話,無論寒冷還是疼痛,好像都突然遠去。

  沈墨微微頷首,嘴角帶著笑意,眸中又亮起星星點點的光亮,瞬間又被打碎般四散開來,繼續緩緩道:「路上我遇到銀兒,她跟了我許久,我便帶上她到了雲瀲山。」

  「接著,三年後呢?」黎子何聲音細小,輕微微的,有些怕沈墨的答案,又有幾分期待。

  「三年後……」沈墨微微笑著,溫潤的笑容,夾雜著破碎春光一般,透著幾許淒涼:「三年後我不恨了。」

  「為什麼?」

  三個字未經過大腦便問出來,黎子何轉首仰面看著沈墨,正巧對上他看下來的眼神,清新如春日的綠芽,帶著特有的柔軟掃下來,仍是輕笑,問道:「我問你,中蛇毒,最好的解藥是什麼?」

  「蛇膽,有些是蛇皮,有些飲蛇血。」

  「粟容花種的解藥是什麼?」

  「粟容花瓣。」

  「藍顏花的解藥?」

  「若清水澆灌解藥為葉,若鮮血澆灌,為種花女子的血……」

  黎子何輕蹙眉頭,不知是藥物起了作用,還是沈墨傳輸內力的原因,背上的疼痛幾乎全無,斂思一一回答沈墨的問題,眉頭越皺越緊,心知沈墨的問題意有所指,一時半會卻想不出他目的所在,乾脆問道:「這與你是否有恨,有何關係?」

  沈墨坦然地笑,揉了揉黎子何的腦袋,聲調柔和,飄蕩在屋內,比點火的暖爐更讓人覺得暖意融融:「從小到大我念過不少醫書,卻只看到了表面,未看到本質。那三年我日夜對著那唯一一本,看粟容花花開花敗,終是明白……」

  沈墨話頭頓住,黎子何仰面,不解道:「明白什麼?」

  沈墨對上黎子何的眼,眸中浮起霧氣,層層疊疊,輕笑透過迷霧漾出來:「萬事皆有因果,醫病需對症下藥,找到癥結便可治癒,一物克一物。解毒亦是如此,無論怎樣的劇毒,世上必有法可解,可那解藥最重要的一環,通常便在毒物身上。如此說來,你可有明白些?」

  黎子何聽得懵懵懂懂,茫然睜著眼,搖頭。

  「所謂愛恨,只在一念之間,是毒藥是解藥,本身就是一個整體,若無毒,何來解?若無愛,何來恨?」沈墨垂眼,釋然道:「當年既是我向先帝請婚,便該承受最後的結果,不可喜便歸功於自己,悲便責難於他人,說到底,若非我去請旨,不會釀成謝家慘禍,事情的緣由,從來在我自己身上,既非季家,亦非季黎。」

  黎子何眨眨眼,看著屋內閃爍的燭火,無言。

  沈墨又摸了摸她的腦袋,將她扶下膝蓋,讓她趴在枕頭上,剛要起身,又被黎子何拉住:「等等。」

  「怎麼?」沈墨複又坐回來。

  黎子何轉過腦袋看著他,輕聲道:「你娘……姓沈麼?」

  「嗯。」

  「碧落殿,是先帝為她建的,可對?」黎子何目光渙散,喏喏問著,這樣一位有著出塵思想的女子,想當年定是芳華絕代吧,哪個男子會不動心?那殿中畫,有一個「沈」字,先帝對平西王的厚待,對沈墨的寵愛……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