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瑾年絕戀醉流蘇 | 上頁 下頁
二四九


  生平唯一一次,覺得手心的沉重,到了他無法負擔的地步。

  流蘇沉靜地看著他陰暗的臉,無一絲陽光,心裡一陣陣刺痛,她倏然問道:「蕭絕,為何不拿小白來要挾我?」

  時光從她眼前蹁躚而過,把過去和現在緊緊地連接起來,在眼前不斷地穿梭,五年前的蕭絕,若是抓到她的軟肋,就會不遺餘力地緊抓著,打壓,要挾,藉以控制她,粉碎她所有的期待。

  然而,自重逢後,蕭絕並未真真正正地傷害過她。那些炙熱低啞的嗓音,那些瘋狂執著的堅持,即使在他腦海裡焚燒,他也拼命地忍著,不似以前了,他大可以拿方家的命,幫助她離開的雲烈成大夫的命來要挾她,他甚至可以拿小白威脅她回到王府,可他都沒有。

  他一直在努力地挽回,而她一直在拒絕。

  蕭絕他,真的不一樣了!

  直到現在,她才有了深刻的體會,這些改變都在不知不覺地展現給她看,冷酷的面容底下,那些若隱若現的情思,她到現在才發現。

  蕭絕偏頭,狠狠地瞪她,雙眸若噴出火來,「方流蘇,在你眼裡,我永遠都是只會傷害你的卑鄙小人嗎?不管說什麼,做得太多,也無法抹去過去的傷痛麼?我蕭絕在你眼裡,一直都是這樣?卑鄙?無恥?齷齪?真是夠了!為什麼我要在這兒忍受你怨恨和質疑,方流蘇,我真恨不得狠狠地掐死你!」

  為何總是這麼誤解他,這些話,她又知道傷他有多重?

  蕭絕冷冷地拂袖,轉身出殿門,似乎多待一秒都是難以忍受。

  流蘇被他吼得愣在當場,反應過來,迅速地追出去,用力地拉住蕭絕的手,攔在他面前,急促地道:「蕭絕,我不是那個意思!」

  「滾開,你什麼意思我不想知道,就算我犯過錯,也不至於讓你糟蹋到此地步!」蕭絕雙眸陰鷙,狠狠地拂開流蘇,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站住!」流蘇嬌斥,男子的腳步並未停頓,流蘇看著他的背影,心情沉重得難以呼吸,為什麼他們之間,永遠有這麼多誤會,不是她誤會他,就是他誤會她。

  過去的陰影,總是讓他們小心翼翼,過於敏感,她也已經受夠了。

  「蕭絕,小白是你女兒!」流蘇的聲音很輕,輕得如一陣飄渺的風,即將消散在傍晚的灰白中。

  她站在一片昏暗中,晚風吹起她衣裳,淡淡地飄揚,單薄的身子站在蒼茫天地間,顯得那麼無助,卻有那麼沉穩。額前的碎發隨著風,騷動地撫著額前的肌膚,流蘇只覺得松了一口氣。

  她以為她會瞞著蕭絕一輩子,這個秘密蕭絕永遠也不會知道,卻不曾想過,如此輕易出口。

  她以為坦白的時候,她會恐慌,她會擔憂,她會彷徨,也不曾想,卻是如此的輕鬆。

  好似壓在心裡多年的石頭,終於放下。

  蕭絕渾身狠狠一震,頓時停住腳步,流蘇的聲音雖然輕,他卻聽得一清二楚。那一刻,腦子一片空白,高大的玄衣男子如雕像般,僵硬地站在晚風中,冷然如霜的背影那般堅硬,似乎動搖一下,渾身的骨架就會鬆散開。

  震驚,奪去他所有的思緒,把他所有的理智和情感,全部剝奪……

  一股狂喜,倏然湧上心胸,滿滿地溢在心臟,如要漲破那層薄薄的膜,如岩漿滾燙地在心裡翻滾,爆發,將他徹底淹沒。

  「蕭絕,小白是你女兒!」女子嬌柔的嗓音在他耳邊不停地回蕩,天籟,便是如此吧?

  流蘇見他動也不動,痛苦地閉上眼睛,繼續道:「我第一次見到南瑾,是在城中被人追殺,他救了我,第二次見到南瑾,是在相國寺,陪他看桃花。那時候,我和南瑾只能算是君子之交,並無他想。我離開王府和如玉去鳳城,在路上遇險,被南瑾所救,這是第三次見到他,不到半年,小白就出世,試問,小白又怎會是南瑾的女兒。」

  晚風從流蘇平靜如水的臉上拂過,掃過三分溫柔。此刻的心情,竟然是那麼平靜,蕭絕他,有權力知道這件事。陰影籠罩,流蘇緩緩地睜開眼睛,蕭絕已然站在她面前,眸光裡的激動和興奮,是那般的明顯。

  流蘇鼻尖一酸,倏然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太過絕情,竟然隱瞞了這麼久。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話,小白長得和南瑾如此相似,說是你女兒,連小白自己恐怕也不信,可是她,的的確確,是你的女兒。」

  清柳宮。

  這座宮殿位於皇宮的東北口,遠離皇宮中心,異常的安靜。清柳宮的周圍都種滿柳樹,雖然常年無人居住,這座宮殿卻不是冷宮,極為華麗,金色的琉璃瓦在夕陽的餘暉下淡淡地折射出一道瑰麗的光芒,如一道清澈靈動的綢緞在期間蕩漾。

  華麗的宮殿在柳樹群裡若隱若現,更添了少許神秘飄逸的色彩。

  整座宮殿都種滿柳樹,環境清幽,玉階瑤池,柳影拂動,空氣中吹拂著一股寧靜而空遠的冷清。

  這兒是皇上軟禁南瑾的地方,整座宮殿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沒有。

  南瑾安靜地坐在涼亭中,溫暖的餘暉給他鍍上一層清冷的疏離,男子白衣勝雪,俊逸清貴,眉宇疏淡而睿智,靜謐如水的臉有一股胸有成竹,運籌帷幄的迷人風采。

  皇帝就坐在他對面,宮女太監都被他退到清柳宮外,皇帝的沉銳的眼光如刀鋒一般,逼視著南瑾臉上的平靜。

  究竟會發什麼事,才會撕碎他這副無懈可擊的冷靜?皇帝心裡惱火,故意把他軟禁在清柳宮,這兒離淺雲殿很遠,潛意識中,似乎要隔開這對夫妻。

  「皇上來了半個時辰,究竟有何事?」南瑾不溫不火地問道,頭都沒有抬起來,研究著桌上的棋盤,在皇帝沒來之前,他便玩著這盤棋。

  皇帝臉色一沉,雙眸佈滿陰霾,卷起一股暴風雨,蠢蠢欲動,「南瑾,你這性子,朕忍你很久了!」

  南瑾淡淡地勾唇,玩弄著手中的黑子,似乎要考慮著要落在哪兒,淡然地道:「微臣答應入朝為官之時,皇上不是清楚臣的性子麼?這幾年,不也是為了您的江山鞠躬盡瘁麼?臣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讓皇帝大發雷霆?」

  皇帝被他堵得啞口無言,眸光升騰起一團怒意,沉聲道:「南瑾,不要挑戰朕的耐性,身為臣者,就該有臣者的本分,朕縱容你,不代表朕不會將你治罪!」

  南瑾凝眸,落下棋子,唇角滑過一道嘲諷的笑,冰冷地道:「皇上,下馬威就省了,到底想做什麼,直說了吧!」

  南瑾凝眸,深深地看向對面的皇帝,一身明黃的龍袍,胸前的龍騰圖案栩栩如生,張牙舞爪,似要騰雲駕霧,逼出三分尊貴,氣勢驚人。南瑾的眼裡閃過一抹深沉的晦澀,深邃的眼波中轉動著誰也看不透的掙扎和沉思。

  皇帝逆著光,夕陽斜射入亭,在明黃的龍袍周邊圈出幽冷的剪影,他眉心擰成川字,目不轉睛地看著南瑾,沉聲道:「南瑾,這次犯的是滅九族的大罪,你可知曉?」

  南瑾冷然笑道:「滅九族?」

  慣有的嘲諷掠過眉梢,南瑾淡淡地問道:「娶了蘇蘇,便是滅九族的大罪?皇上,民間傳言,臣誘拐王妃,罪該萬死,臣無話可說。但是,臣想說,臣真正認識蘇蘇,是她離開王府之後,並無誘拐一說。」

  「聽你的意思,是方流蘇恬不知恥,二嫁於你?哼!」皇帝冷冷地道。

  南瑾臉色唰一下,沉了,覆上一層厚厚的冰,深邃寧靜的眸光透出三分幽暗,沉沉地看著皇帝,「皇上,請您保持皇室該有的風度!」

  「風南瑾你……」蕭越勃然大怒,竟然敢如此諷刺他?該死的風南瑾,越來越大膽了。

  南瑾繼續道:「錯不在她,微臣一開始便知道她是蕭王妃,是微臣一意孤行騙她上山,騙她成親,從一開始,她便什麼都不知道,稀裡糊塗地嫁給微臣。皇上,您認識微臣也有不短日子,您認為,臣看上的人,能逃離臣的手掌心?」

  皇帝的怒氣煙消雲散,倏然古怪地笑了兩聲,「南瑾,你不惜把自己說成心有不軌之人,就為了給她脫罪?何必呢?不管你怎麼說,朕絕不容許方流蘇繼續活在這種世上。」

  南瑾臉色一沉,冷笑道:「皇上,有些人,在黑暗之處,您可以動,想要讓她消失,易如反掌,可若是一切都攤開,您想要動,卻是癡人說夢,蘇蘇,根本就無罪。您把一切罪責都加注在我們身上,可有想過,蕭王本身也有錯,若非不是他不珍惜,蘇蘇就沒有機會逃走,微臣更沒有機會守護,因果循環,又豈是我們兩人之錯?」

  「謬論!」皇帝這回也聰明,不再上南瑾的當,沉怒道:「蕭王和方流蘇之間,不管有什麼恩怨,那是他們夫妻的事情,方流蘇假死離開王府,算什麼?即便是假死,她還是方流蘇,還是蕭王妃,你不顧倫理綱常,不顧皇室顏面而娶她,就是你不對,她不顧自己身份嫁給你,就是她不貞。蕭王即便是錯,你們給他的羞辱,已經足以抵過他所有的錯誤,你是知道他這幾年過得是什麼日子,竟然無動於衷,為了方流蘇,當年他幾欲喪命,你又可知道,朕好好的一個弟弟,為了她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這口氣不出,朕就不是聖天的皇帝!」

  南瑾淡淡地勾唇,冷聲道:「皇上說得義憤填膺,當真是為了蕭王麼?」

  皇帝心頭一擰,憤怒地瞪著南瑾,這個男人有一雙極為透徹的眼睛,即便是在位多年的他,在這雙透徹的眼光下,也有遮掩不住心思的感覺,似是被人看透,太深不可測,犯了皇者大忌。

  「風南瑾,太聰明的人,通常死得很早!」他口氣陰鷙,龍袍裡的雙手,緊握成拳,若是殺了方流蘇,就等同毀了風南瑾吧?

  南瑾斂去臉上的嘲諷,姿態悠然,深深地凝視著他的眼睛,道:「若是不聰明,根本就無法在您面前活下來!」

  南瑾不動神色地把手中的棋子放下,沉聲道:「皇上,兜了這麼大圈子,您不累麼?什麼蘇蘇二嫁,什麼臣犯了誅九族之罪,什麼為了蕭王出氣,都是藉口。您到底想要做什麼,直說了吧?萬家的勢力錯綜複雜,一直覬覦皇位,如今萬貴妃有孕,萬世安更是蠢蠢欲動。光靠蕭王和九王,根本就無法剷除,這個時候爆出皇室的驚天醜聞,您慌張了吧?」

  皇帝危險地眯起眼睛,沉怒地看著風南瑾,夕陽下,君臣兩人周邊都流動出一股危險而緊繃的氣息。

  「風南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膽敢威脅朕,你不想活是不是?」皇帝是震怒的,卻把火深深地埋在心底,歲月和磨礪堆積出來的威嚴散發出冷峻的氣息,如最鋒利的刀,淩遲著風南瑾的肌膚,雙眸陰寒,「不要以為朕需要你,就不敢真的拿你如何,沒有你,朕照樣能把萬家連根拔起,過於自負,總有一天會置你於死地!」

  南瑾冷眸掠過冰冷的笑,平靜地看著他沉怒的臉,倏然問道:「皇上,你生平可曾做過後悔之事?」

  皇帝一怔,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南瑾不緊不慢地落下一枚白子,凝眸,深深地看著皇帝的眼睛,淡淡地道:「人都不是神,總以為事事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結果卻總是出乎意料,不過心思多通透的人,都會做錯事,有人後悔一時,有人後悔一世,微臣想要知道,皇上可有做過令自己抱憾終生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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