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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〇


  寶麓山原野起伏、奇峰深谷,頗有些珍禽走獸,羚羊、白鹿、猛虎、金豹都不在少數。夜天湛尚為皇子的時候便常出入山中狩獵,對寶麓山的地形極為熟悉。他對行營附近那些被驅趕出來的小獸並不十分感興趣,這日帶了侍衛一路深入山中,縱馬引弓,收穫頗豐,眼見暮雲四起,落日西沉,一日已近黃昏。

  天邊一片火色的雲彩連綿不絕,飛鳥自晚霞間成群飛過,紛紛投入密密的山林中。夕陽餘輝在陡峭的岩石上落下最後的光影,更使得山色深遠,層疊峻美。夜天湛正停馬欣賞這山野暮色,突然聽到身邊侍衛叫道:「王爺,那邊有鹿群。」

  他扭頭看去,果然見近百隻野鹿自山谷那邊成群而過,鹿的數量越來越多,像是被人驅趕至此。夜天湛忽然看到當先一隻居然是極為罕見的白鹿,十分驚奇,將手一揮:「追!」

  侍衛們聞聲應命,紛紛打馬,隨他墜入山谷。幾支流箭過去,鹿群受驚,漸生混亂,那白鹿立刻被和其他鹿群沖散開來。夜天湛目標是那只白鹿,縱馬緊追,不由便深入山谷。天色漸暗,道路愈窄,四處密林叢生,兩邊山勢也越發嶙峋參差。

  夜天湛座下之馬乃是大宛名駒,十分神駿,穿過一片叢林,逐漸便追上那白鹿。他自馬上反手抽箭,遙遙引弓,箭如流星,直取獵物。便在此時,身邊響起一聲尖銳的嘯聲,一支狼牙羽箭自不遠處閃電般射來,幾乎和他的箭同時而至,正中白鹿。

  那白鹿身上中箭,複又奔出數步,撞倒在山林間。夜天湛奇怪是什麼人的箭如此淩厲,便勒馬回頭,不料卻見射箭的人竟是皇上。夜天淩自林間縱馬過來,白衣烏靴,手挽金弓,他和十二一路追獵群鹿至此,也沒想到會遇上夜天湛。

  夜天湛翻身下馬:「見過皇兄!」

  「免了。」夜天淩抬手命他免禮。十二隨後而至,見了夜天淩便笑道:「哈哈,原來是七哥,我正奇怪這是誰的箭,竟能和四哥一較高下。」

  夜天湛聞言一笑,眉宇間卻略帶了幾分異樣的神情。最近天都內外雖是一片興盛熱鬧,但朝堂上一直不甚平靜,漩渦的中心,便在湛王府與鳳家。

  上次廣安渠的事情過去不久,梅羽先自湖州入調天都,任了工部侍郎。鳳家對梅羽先彈劾鳳京書一事懷恨在心,對他百般打壓。不料梅羽先毫不畏懼,再次奏本彈劾,這次竟是針對鳳衍,參他曾經私下會見吐藩使臣,收受賄賂,通敵誤國。鳳衍驚怒之餘,,明白事情絕不是一個梅羽先這麼簡單,即刻將矛頭直接對準了湛王。事有湊巧,今年三月,天都出現一次日食。鳳衍借此機會再次上書昊帝,言「日之食,象陰之侵陽,臣之侵君」,以為大不吉,暗指湛王有不臣之心。面對這番局面,昊帝不曾有任何表態,但朝局波瀾暗湧,湛王與昊帝間便漸漸生出些難以名說的隔閡。

  侍衛們尚未趕到,夜天湛便跨過山石去看那白鹿。想起近來朝中諸多事端,皇上的態度一直十分耐人尋味,他不由微微蹙眉,這一天遊獵的興致便淡下了幾分。

  兩支羽箭皆穿頸而過,鹿死誰手已然難以分辨。夜天湛手握長弓,淡淡笑了笑,轉身道:「皇兄這一箭後發先至,臣弟甘拜下風。」

  夜天淩亦緩緩帶馬上前,半明半暗的暮色下,兩人目光一觸,突然間,夜天湛聽到十二驚呼:「七哥小心!」他看到夜天淩眼中銳光驟現,身後似有一陣猛風襲來,眼前精芒如電,夜天淩手中利箭已迎面射來。電光火石之間,他幾乎是未加思索,引弓一射,抬手射出,箭勢淩厲,直襲夜天淩。

  夜天淩先前一支長箭從他左側擦身而過,手下連珠箭出,千鈞一髮之際,雙箭半空相交,「當」的一聲,刺目的白光應聲飛濺,撕裂昏暗的夜幕。

  一切都在眨眼之間,十二的驚呼,淩厲的箭嘯,隨即伴著一陣猛獸嘶吼的聲音,身後重物落地,夜天湛第二支箭亦搭在了弓上。

  對面,夜天淩手中的金龍長弓也同時弦滿箭張,利芒一閃,冷冷對準了他。

  弓如滿月,隔著數步的距離,幾乎可以看清對方箭上雪白的利芒,冷如冰,寒似雪。

  這時兩面隨行的侍衛先後趕至,突然見到這番局面,皆盡震驚。衛長征將手一揮,禦林侍衛迅速圍上前去。湛王府的侍衛都是忠於湛王的死士,也立刻應聲而動。

  夜天淩和夜天湛卻對此視而不見,兩人一動不動地鎖定對方,夜天淩眼中寒意凜冽,夜天湛面如嚴霜。對視之間複雜而銳利的鋒芒,隨著兩張長弓逐漸緊窒的力道,慢慢溢出懾人的殺氣。

  四周無人敢妄動,只怕一絲聲響,便能引發血濺三尺的局面。

  面對著皇上深冷的注視,夜天湛唇角緊抿,臉上漸漸泛出一絲煞氣。十二手已經壓上劍柄,往前邁了一步,沉聲道:「七哥!」

  夜天湛沿著十二的目光緩緩扭頭,猛地一怔。身後離他半步之遙的地方,一隻豹子翻倒在地,依稀可見鮮血濺滿四周岩石樹木。夜天淩先前那一支長箭洞穿豹子的額頭,直沒箭羽,一箭斃命。他心中如驚電閃過。霍地回身,夜天淩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手中金弓紋絲不動,長箭鋒銳。

  夜天湛心中瞬間掠過無數念頭,片刻之後,他迅速將弓箭一收,隨即單膝跪下,「皇兄,臣弟……魯莽了!」

  白衣肅殺,身形堅冷,眾人只見皇上寒意凜凜的箭依然鎖定在湛王身上,漸濃的暮色下,誰也看不清皇上的表情。山風忽起。旁邊馬匹似已經受不住這樣的殺意,不安地嘶鳴。湛王始終低著頭,手卻在弓箭間越握越緊。無論如何,方才那一箭,已是死罪。

  時間似乎凝滯在這一刻,也不知過了多久,皇上終於將金弓緩緩放下,似乎輕笑了一聲:「起來吧、」

  夜天湛抬頭,夜天淩從馬上看了他一眼,轉身道:「回頭把這只豹子送到湛王行營。」說罷反手一帶馬,揚鞭先行。

  §下卷 第二十九章 雲去蒼梧湘水深

  時入五月,清華台中蘭花盛放,修枝翠葉葳蕤繁茂,雪色素顏,玉骨冰心,叢叢簇簇點綴于蘭池御苑,美不勝收。

  夜天淩今天來清華台,正遇上卿塵小睡未醒,便獨自在她身邊坐了一會兒。蘭香如縷,淡淡渺渺,縈繞瓊階玉欄,午後的清華台安靜得似乎能感覺到蘭芷漂浮的香氣。夜天淩看著卿塵寧淡的睡顏。只覺身邊再有多少繁雜之事也並不如何,可是想到她因有孕而欣喜的樣子,御醫私下說的話仍舊沉沉壓在心頭。

  卿塵診出身孕的當天,御醫便如實稟告了他。卿塵上次因劇毒小產,使得身子虧損甚重,幸而近幾年有良醫良藥悉心調治,才不至於纏綿病榻。但她素有心疾,懷孕身子都是極危險的事,幾名御醫誰也不敢保證安然無恙。眼看著數月過去,產期將近,她雖表面上一切安好,人已明顯消瘦下來,明明時常精神不濟,卻總在他表面硬撐著,只要問,就是沒事。他似乎覺得這個孩子是慢慢拿她的氣血精神去養成的,那點將為人父的喜悅早已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盡是擔憂。更何況此時此刻,這個孩子是天子唯一的血脈,多少人等著看著,心思各異。

  「皇上。」碧瑤進來輕聲稟道,「湛王求見。」

  夜天淩點點頭,起身步出殿外。他走不多會兒,卿塵便也醒了,雖說醒了,卻渾身懶懶的不願起來,以手撐額靠在榻上,過了會兒,問碧瑤道:「是不是皇上剛才來過?」

  碧瑤說:「皇上坐了好一會兒呢,娘娘睡得沉,都沒有醒。方才湛王來了,皇上便去了前殿。」

  卿塵點點頭,雖是天天進宮,但湛王極少到清華台見皇上,今天突然過來,或者是有什麼急事也說不定。最近不知為什麼,皇上與湛王似乎不像以前那樣融洽,雖然夜天淩對此隻字不提,但女人的心思最是敏感,豈會察覺不到他們兩人之間微妙的變化?形勢在變,人也在變,在天家與權力這條路上,沒有永遠的對手,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卿塵心中微微輕歎,這時候外面不知為何傳來些慌亂的聲音,她蹙眉問道:「怎麼回事兒?」

  碧瑤出去看了看,過會兒回來道:「前殿一個侍女拿錯了東西,惹得皇上發怒,沒什麼事。」

  卿塵鳳眸掠過垂簾,複又落回碧瑤身上,淡聲道:「別拿這些搪塞我,到底怎麼了?」

  碧瑤見她靜靜看住自己等著回話,顯然是不信皇上會問了這點兒小事責罰侍女,猶豫片刻,最後還是說道:「湛王……不知怎麼和皇上吵起來了,皇上震怒,連晏溪都被趕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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