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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九


  劉光餘雙拳緊握,神情十分憤慨:「陛下,這是前幾日經時州調撥給定州的軍糧。請陛下細看,這些軍糧都是陳年的黃變米,卻摻雜在一些新米之中送入軍營。最近定州軍中突然許多人渾身無力、呼吸困難,經查正是吃了這些有毒的軍糧所致!臣走的時候,定州已經有三十多名士兵不治身亡!」

  這話如一塊巨石,重重擲進原本便波瀾暗湧的水中,文武百官聞言震驚,殿前譁然一片。皇上眼光陡然淩厲:「豈有此理!時州糧道是誰,調撥的軍糧怎麼會是陳年黴米穀?」

  此話無人敢答,停頓片刻,鳳衍說道:「回稟陛下,負責時州糧道的是穎川轉運使鞏可。」

  夜天淩驚怒過後,瞬間冷靜,即刻便明白了事情緣由。年前北疆各州軍需短缺,國庫因賦稅不足而吃緊,便自產出富饒的時州、陵州等地征借了一批錢糧暫時應急。照這樣看來,時州府庫表面上錢糧充足,實際上定然虧空甚巨,官員們想辦法蒙蔽清查並非難事,但中樞忽然調糧,他們無以應對,便以次充好,用變質的稻米冒充好米。

  想到此處,當真是火上澆油,「傳朕旨意,命有司即刻鎖拿鞏可,時州巡使、按察使停職待罪,聽候發落!中書馬上八百里疾馳令告合、景、燕、薊諸州,仔細檢查外州調撥的軍糧,謹防此類事情再度發生。」

  劉光餘再道:「陛下,北疆現在天寒地凍風雪肆虐,藥材糧食緊缺,中毒的士兵們不是昏迷不醒便是全身無力,連站立都困難,沒有中毒的都空著肚子,還要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戍衛邊境。這些軍糧已經無法食用,臣肯請陛下先調糧救急,否則再這樣下去,難保不會出現餓死將士的情況!那臣……臣百死難恕!」他一向愛護將士,這時悲憤至極,不由喉頭哽咽,兩眼已見淚光。

  現在莫說自帝都調糧根本來不及,便是來得及,國庫一時又哪裡去籌措這麼多錢糧?夜天淩幾乎立刻便往湛王看去,若不是因為虧空,定州怎會出這樣的亂子?

  湛王的臉色並不比他好多少,青白一片,震驚之中帶著慍怒,與平日瀟灑自若判若兩人。他不光是因定州出了這樣的事始料未及,更惱的是穎川轉運使鞏可正是鞏思呈的長子。像是感覺到眼前的注視,他一抬眸,原本平靜的眼底如過急浪,瞬息萬變,複雜至極。

  暗流洶湧,從殿前兩人之間彌漫到整個朝堂,就連剛剛到達、不明就裡的劉光餘也隱約感覺到些什麼,被面前這種無聲卻冷然透骨的對峙所震懾,噤口無言。

  只是片刻的功夫,卻煎熬得所有人站立難安。湛王承受著禦台之上由震怒漸漸轉為深冷的迫視,忽然躬了躬身,很快說道:「請陛下給臣五日時間,五日之內,臣保證定州將士有飯可吃,絕無後顧之憂。」

  殷監正恨不得頓足長歎,不過這麼短的時間,從中樞到地方亂象已生。湛王只要徹底置之不理,哪怕是被幽閉府中,朝中早晚也要請他出面,那時豈不今非昔比?如此大好時機,湛王卻偏偏抬手放過!

  湛王這時候出言請命,似乎根本已忘了先前發生過何事,肅立殿中,靜候旨意。

  現在所有人都在等著皇上發話,是准,還是不准。

  若准,劉光餘進殿之前的那些話都成了空話,湛王不但仍穩在中樞,更讓人意識到他舉足輕重的地位;若不准,朝中形勢膠著,定州事態緊急,又如何平定此事?

  湛王這一步進退有據,頓時將先前的劣勢扳了回來。但每一個人也都清楚,以皇上剛冷孤傲的性子,倘若執意要以定州為代價處置湛王,也是易如反掌。鳳衍揣摩聖意,即刻上前奏道:「陛下,眼下所需的軍糧可從漢中四州徵調,最多不過十日,便也到定州了。」

  湛王聞言俊眸一眯,殷監正和衛宗平同時惱恨地看向鳳衍,不料卻見皇上抬手止住後面所有大臣的奏議,目視湛王:「若五日之後,軍糧到不了定州,又當如何?」

  這便是默認了湛王的請奏。對視之間,湛王眼中明光微耀:「若有分毫差錯,臣聽憑陛下處置。」

  一段時間的沉默,夜天淩緩緩說道,「朕給你十天時間,你好自為之。」

  §下卷 第十八章 山明落日水明沙

  這一日的朝會直到近午才散,退朝後夜天湛並沒有像眾人想像的那樣忙於籌調軍糧,只對劉光餘交代下一句「回定州之前來王府見我」,便打馬回府。

  劉光餘另行去致遠殿見駕,詳述了定州現在的情形後,準備連夜趕回。臨走前記著湛王的囑咐,先行趕往湛王府。

  在門廳候了不過片刻,湛王身邊的內侍秦越迎了出來,笑著問候一聲:「劉大人裡面請,我們王爺在書房等大人。」

  劉光余隨秦越到王府內院,沿著雪落薄冰的閑玉湖,入了煙波送爽齋。正值冬日,這書房臨湖近水,原應是分外清冷的地方,卻因燒了地暖讓人絲毫感覺不到深冬的寒意。四周有一股近似檀木的淡香被暖意催得漂浮在空氣中,往裡走去,一進進都是字畫藏書,頗給人目不暇接的感覺。

  劉光余本是文官出身,精通書畫,一邊走,一邊著目欣賞,不免感歎湛王之風雅名不虛傳。待走到一間靜室,秦越抬手請他入內,自己則留在外面。

  裡面十分安靜,劉光余見湛王合目半躺在一張軟椅之上,室內暖得讓人穿不住外袍,他身上卻還搭著件銀灰色的貂裘。劉光餘覺得此時的湛王和先前似乎不太一樣,在太極殿中見到他,即便是當時那種情形之下,他身上始終是那種卓然尊貴的神采,明珠美玉般懾人,而現在他卻好像有些疲憊,微緊的眉心使人直覺他並不願被打擾,劉光餘便猶豫要不要開口說話。

  他正遲疑,夜天湛已睜開眼睛向他看來。抬眸之間,劉光餘只見那墨玉樣的眸中透出絲銳亮,如同太陽下黑寶石耀目的光芒,但轉眼又被平靜與倦然所取代。

  「王爺。」

  「哦,是你來了。」夜天湛坐起來,指一指近旁書案上的兩封信,「你回定州之前,先拿這兩封信去找禹州巡使林路、嵩州轉運使何隸,定州的軍糧從他們那裡暫調,最多五六日便到了。」

  劉光餘在他的示意下過去拿了信,但見封口處蓋的不是親王玉璽,而是湛王的私印,不僅有些狐疑。就憑這兩封私信,難道就能調動禹、嵩兩州數百萬的錢糧?他忍不住問道:「就拿這兩封信?」

  夜天湛自然看得出他的疑慮,也不多說,只淡淡道:「足夠了。」

  劉光餘雖駐守定州,但對帝都最近的形勢也大概瞭解,聽他這麼說,便知北疆軍需短缺果然是因為湛王斷了國庫的來源所致,但卻想不明白湛王既然如此,為何又在這個緊要關頭要援手定州。想歸想,問卻當然不能,便拱手道:「下官先代定州將士謝過王爺。」

  夜天湛靜默了會兒,輕歎一聲,抬頭道:「坐。」

  劉光餘便在一旁落座,夜天湛細問了定州的情形,聽完之後,臉色越發不好。他起身踱了數步,對劉光餘道:「這樣,你到禹州,先讓林路出庫銀在當地購進急需的藥材,送到定州。軍糧我會設法再行追加,若有什麼特殊需要,可以直接送信給我,務必要控制下定州的事態,不能再出亂子。」

  劉光餘道:「下官知道了,事不宜遲,王爺若沒別的吩咐,下官這就啟程回定州。」

  夜天湛點頭道:「你去吧。」

  劉光餘將信收入懷中,告辭出來。仍舊是秦越親自送他出府,為趕時間,便走了湛王府的偏門。秦越送走了劉光余,回頭正好見有輛油壁輕車停在門前,他看到車旁的人便一怔,那人對他笑著一點頭:「秦公公。」

  秦越疑惑地看向車內,上前拱手道:「衛統領,這是……」

  衛長征道:「秦公公,王爺可在府中?」

  秦越道:「在。」

  衛長征便到車前低聲說了句什麼,車門輕輕一開,一個白衣輕裘、發束綸巾的清秀公子走下來。秦越這一驚卻非同小可,脫口道:「娘娘!」

  卿塵抬手阻止他行禮:「帶我去見你們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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