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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五


  誰知卿塵卻搖頭:「若如此,一匹絲綢就只是一匹絲綢的價錢,我天朝即便是普通的絲綢,一旦西出蔥嶺也價比黃金,更何況是宮中的上品,如果好處都讓西域諸國占盡了,有什麼意思?」她挽了一幅絳紅如意妝金祥雲束錦送到夜天淩面前,「你看,內廷司中這些絲綢都是外面罕有一見的精造貢緞,哪一件送出去也價值不菲。」夜天淩饒有興趣地聽著,她眉眼一彎,露出他常見的那種調皮模樣:「我想讓這些絲綢翻上幾倍的利潤,只是,要四哥你做次惡人。」

  夜天淩道:「說來聽聽。」

  卿塵將手中錦緞高高扯起,映著亮光細看那些繁美的花紋,說了兩個字:「折俸。」

  夜天淩一頓,揚聲失笑:「再加上追討虧空,天下百官可真要罵盡朕無恩無情了!」他雖這麼說著,神情卻滿不在乎。卿塵一鬆手,溫涼的錦緞滑落在他手中:「那還有個更簡單的法子。」

  「哦?」夜天淩揚眉。

  卿塵抬手到他面前,衣袖輕落,手腕上是那串紫晶串珠,顆顆晶石襯著她雪色的肌膚,陽光下清透璀璨。夜天淩深眸微眯,握著那串珠將她的手壓下,「用不著。」

  卿塵鳳眸斜挑,瞅他:「逞強。」

  夜天淩一笑:「靠著列祖列宗保江山,不是本事,這點兒事不算什麼。他們既然想把國庫掏空,那就自己去填吧,虧空的那些填滿三個國庫也綽綽有餘。我正沒有合適的藉口動虧空,他們便送上門來了,如此甚好。」

  卿塵道:「原來你已有了打算,早知道我就不費這心思了,那這惡人你還做不做?」

  夜天淩唇角笑意愈深:「既要查虧空,無恩無情已是在所難免,那就不差這點兒了。說說吧,折俸之後又怎樣?」

  卿塵道:「通商。湛王與西域間的國契約定,其中內容雖眾所周知,卻沒有人真正明白。表面上看,他是承諾了西域極大的好處,但其實早已給天朝做了周詳的打算。那國契之中,無論從細節到措辭,其重點就只在兩個字,通商。」

  夜天淩道:「我朝與西域諸國一直有商旅往來,怎麼此時又有通商之說?」

  卿塵道:「四哥你也忽略了呢,聖武十七年,我朝因與西域關係惡化,曾頒下禁商嚴令,這道禁令如今仍在。只是十餘年形勢變化,中原與西域漸漸往來頻繁,這幾乎已經被人遺忘。如今在西陲邊關,這禁令實際上變成了關榷與商人之間的一種交易。那些商人只要奉上足夠的金銀便可以西行出關,而他們所販賣的貨物之中,最受限制的便是絲綢。我們天朝的絲綢造坊都是官坊,多數隻供內廷使用,民間不易多得,所以便格外貴重,西域諸國無不希求。湛王出使西域之前,曾在韋州、涼州、寧州等數處關榷恢復禁商令,從而加大了與西域諸國談判的籌碼,我想這是他此行順利得歸的重要原因。而且不知四哥你注意到沒有,他在和西域諸國的國契之中答應的是天朝會『讓』諸國獲得重資,而不是天朝要『給』諸國重資,這就是重點。」

  夜天淩掂量著手中沉甸甸的寒絲,仔細回憶,「你這麼一說,我倒也想起來了,當年的確曾有這麼一道禁令。你怎麼會知道這個?」

  卿塵用指尖輕輕劃著絲綢上細密的花紋:「這道禁令的副本,我曾在煙波送爽齋中看到過,有關這道禁令的利弊,湛王在很早之前便詳細研究過。」

  夜天淩眉梢一動,卿塵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他本來是為天朝做了一件功不可沒的大事,可是他自西域出使歸來,正逢天都生變,所以此事的關鍵他便沒有機會,也不可能告訴任何人。」

  「唔,」夜天淩頷首道,「我記得也曾有人上書彈劾,說他耗盡國庫,買一方安定,空博虛名。」

  卿塵點頭,若不是因為這種彈劾,她也不會去翻看夜天湛帶回來的國契。她深知他不是那種人,果然細究之下,被她發現了其中端倪。只是當時卻也沒有想到,這個發現會用在今天,親手與他博弈對峙。她心裡驀地就有股悵然的滋味湧起,一雙眸子便輕輕垂下去。忽然間夜天淩放開了那匹絲緞,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我知道了,不說了,走,看看你喜歡什麼樣的絲緞,我們去挑一匹。」

  卿塵抬眸,卻沒有移動腳步:「四哥,你答應過我的話,現在還算嗎?」

  夜天淩似是能讀懂她眼底的每一分情緒,片刻靜默之後,他淡淡說道:「若只是家事,鬧翻天也無妨,但只有一點,不能誤國。」

  卿塵道:「你知道他不會。」

  夜天淩道:「但願如此,我可以等他,只希望他不要讓人失望。」

  卿塵展開笑顏,放下心來。

  §下卷 第十六章 玉寒雪冷軒轅台

  霰雪輕碎,打在碧彩金輝的琉璃瓦上,薄薄地蓋了一層。冷風吹過,直往人脖子裡灌,刺骨的涼,轉眼已入三九嚴冬了。

  衛宗平掀開簾子進了尚書省值房,炭火的暖氣迎面撲來。殷監正面前疊著一摞宗卷,從案前抬頭,見是衛宗平,起身道:「衛相。」

  院裡的細雪隨著簾子的起落灌進一片,吹得這聲音不冷不熱,衛宗平並沒有注意到,抖落大氅上的雪,將幾分詔令遞了過去,「看看吧,這個月又是絲綢,絲綢折俸,自古哪一朝聽說過?又逢年節,群臣非議啊,輿情看也不看,這算什麼事!」

  殷監正接了詔令,翻看一下。說是輿情難平,不過是造出個聲勢罷了,但凡中樞要員有幾個只靠俸祿度日?折俸,只是委屈了那些品級小的官員。但若說委屈,現在看來倒也未必,價比黃金的絲綢,從內廷一放出來便被坊間商號哄搶一空,始終抬著高價不落,官吏們所獲之資比起原先的俸祿分毫不少。接著西境廢除禁令,只要嚴冬一過,中原西域必定車旅不絕,商路通順,西域那邊也無話可說。這還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應對得天衣無縫。但最令人惱火的還不是這個,正考司奉聖命督查戶部,不但今年的錢糧奏銷屢遭審核,歷年來的帳目也一一清算,查出虧空已是在所難免。不過所幸一月前禦史台派出去的監察禦史幾乎全部未建寸功,各州郡早有準備,任誰也查不出端倪。

  「雪這麼大,就幾份詔令還煩衛相親自過來,讓人送來就行了。」

  這是客氣話,衛宗平當然不是為了這幾份詔令來尚書省,「王爺的病已無大礙了吧,可有什麼說法?」

  湛王靜養了這些時日,按理說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可至今不曾見他們。殷監正將眼睛垂下去,似乎繼續在看那些詔令,他是早已見過湛王的,湛王只是有人想見,有人不見罷了。「不是一天兩天的病根,想必還不是很好,我們也不好去打擾。多事之時,我這裡忙亂得很,還沒去給王爺問安,不比衛相這般輕鬆。」

  衛宗平道:「入了年關,各部都忙,我也不得空閒啊!」

  殷監正抬眼看看:「總比我們好,至少皇恩浩蕩,衛家的族人門生都奉公廉潔。」

  衛宗平終於從話中聽出些不尋常的味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殷監正也不多說,就是一笑,「皇上對衛相的倚重人人都看在眼裡,恭喜衛相。」

  衛宗平直起身子:「你這是說我衛家奉他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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