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醉玲瓏 | 上頁 下頁
二三四


  「前年。」

  「四千五百五十萬。」

  「那今天這九百三十萬的年賦,朕想聽聽你的理由。」禦案前廣袖一揚,皇上隨手將奏報丟在了一旁,淡淡問道。

  斯惟雲和褚元敬同時吃了一驚,誰也沒料到今年的年賦居然只是往年的零頭。年賦向來是下年財政的主要來源,這麼一來,國庫可等於全空了。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此次年賦收繳,湛王派系的人除了齊商領著戶部尚書的職避無可避,其他一概不曾出面,現在便出了這樣的結果。

  面對這樣一問,齊商是早有準備,低頭奏道:「皇上,今年與往年有些不同。西北兩邊戰亂初平,皇上體恤民情,恩旨免了不少州的賦稅。西蜀與北疆,都是我朝稅收之重,這一來便去了小半。東海那邊因頻遭海寇,今年貿易不暢,這筆稅收也減了很多。」

  這自然也是理由,但即便如此,光江左七州也至少應有一千五百萬以上的稅銀。這年賦不是沒有,是收不上,收不上,是因為去的不是湛王的人。夜天淩淡聲一笑,點頭:「這些心思動得倒齊全,你是不是接下來要告訴朕,若非還有你齊商一力為國,這九百三十萬都未必能有?」

  齊商背心頓時涼意叢生,一抬眼,正撞上皇上那瀚海般的目光,心底一沉,竟有種一腳踏空的感覺。面前靜冷的注視居高臨下,仿佛一絲一毫的心思都逃不過那雙眼睛,進殿前想好的種種藉口到了唇邊,卻偏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一旁褚元敬已躬身道:「皇上,臣要參戶部尚書齊商有失職守,欺君罔上!」

  齊商閉目暗歎,今日不巧褚元敬在,都禦史糾舉百官,此事正是送上門去給他彈劾,撩起襟袍跪下:「臣,聽參。」

  「欺君罔上,你打算怎麼聽參?」皇上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齊商渾身冷汗涔涔,欺君之罪可大可小,若真要坐實了,抄家砍頭都不為過。他喉間緊澀,艱難地開口道:「臣……臣不敢欺瞞皇上,請皇上明查。」

  夜天淩目光落在那黃綾覆面的奏摺之上,果然不出所料,最先動的便是年賦,湛王府的勢力究竟根深到了什麼地步,也由此可見了。他自案前起身,殿中一時靜極。此時卻有殿中內侍瞅了沒人說話的空隙,小心地進來稟道:「皇上,鴻臚寺卿陸遷求見,說是有急事面奏。」

  夜天淩抬頭:「宣。」

  陸遷手攜卷軸帛書入內,沒料到這麼一番情形,頗為意外,瞥了一眼跪在那裡的齊商,行禮奏道:「鴻臚寺剛剛收到西域國書,請皇上過目。」

  晏奚接了國書呈上,夜天淩展卷閱覽,眸中一道微光劃過,瞬間沉入深不可測的淵底,唇邊薄笑卻似更甚。他緩緩步下案階:「好手段!」

  齊商深低著頭,眼前突然映入一幅玄色長袍,絲帛之上流雲紋路清晰可見,青黛近墨的垂絛襯著冷玉微晃,皇上已駐足在他面前:「看看吧,都與你戶部有關。」

  一陣微涼的氣息隨著皇上的袖袍拂面而過,齊商在帛書擲下時慌忙兩手接著,根本不用看,他也知道這其中的內容。天朝能與西域諸國交好,是因國中有強大的財力支持,此次為安定西北壓制吐蕃,曾與于闐等國各有協商,許以重資扶助。現在西域幾大國共進國書,請求天朝兌現承諾,茲事體大,關係邦交,不比國內諸事可以商討延緩,已是逼上眉睫。

  國書上都寫了些什麼齊商幾乎是過目不知,只是記著湛王囑咐過的話,穩下心神,將國書重新呈上,俯地叩頭:「皇上!」

  夜天淩負手站在案階之前,聲音淡漠,甚至頗有些不屑一顧的高傲:「拿著這國書回去好好想想,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問湛王,西域諸事都是他親手經辦的,定會告訴你怎麼準備。三日後沒有解決的方案,你就回府待罪聽參去吧!」

  齊商汗透重衣,惶惶磕頭退出致遠殿,撐著走到殿外,腿腳一軟,幾乎要坐倒在龍階之上。他緊握著那燙手的國書,深吸了口氣,迎著冷風抹了把臉,匆匆便往湛王府趕去。

  致遠殿內外一片肅靜,夜天淩在案前緩緩踱步,他不說話,誰也不敢妄言。這時內侍省監吳未入內求見,捧著一摞卷冊呈上來,「皇上,皇后娘娘命人將這些內廷司的卷冊面呈皇上過目。」

  夜天淩接過其中一卷翻看了會兒,問道:「皇后還說什麼了?」

  吳未道:「娘娘說皇上若有空閒,便請移駕內廷司,娘娘在那裡恭候聖駕。」

  夜天淩見幾本卷冊都是內廷司庫存絲綢的記錄,一時沒弄清卿塵何故送來這些,轉身道:「去內廷司。」

  到了內廷司,夜天淩遣退眾人,獨自往裡面走去。

  此處是內廷司的絲綢庫,步入殿內,四處都是飄垂的綾羅綢緞。看花紋樣式,白州的新緞、梅州的貢絹、華州的雲絲……應有盡有,無不是巧奪天工、美奐絕倫之物。

  午後的陽光透過長窗淡落在如雲如霧的輕紗垂錦上,明媚的華麗與縹緲交織遊蕩,點點灑下浮動的明光。殿中安靜得連自己的腳步都無聲,絲錦鋪垂的殿廊一層層深進,望不到盡頭。

  夜天淩走了幾步,忽然停住,身後一聲淺笑,有人從後面環住了他。蘭綃輕揚,卿塵身上那種熟悉的水樣的清香便飄來了身旁,他反手把她拽出來,「叫我來就是要和我捉迷藏?」

  卿塵側首端詳他:「好像四哥興致不高,沒有心情和我玩。」

  夜天淩道:「確實一般。」

  卿塵道:「是為西域的國書嗎?」

  夜天淩伸手撫過她臉側垂下的一縷秀髮:「你怎麼知道?」

  卿塵道:「剛才我去致遠殿找你,聽到你正和他們議事,就沒進去。一定是那國書讓你心煩,對不對?」

  夜天淩眸色深深,靜看了她一會兒,「讓我心煩的不是國事,是家事。」

  卿塵眼底神情略滯,隨即又輕鬆地微笑:「既然是家事,怎麼都好說。」

  夜天淩淡淡道:「是嗎?」

  卿塵雙手摟著他的腰,抬頭一瞬不瞬地望著他,「是。」

  夜天淩眼中微冷的光澤一閃:「但若家事變成國事,就未必了。」

  卿塵牽他的手:「要是解決了呢?」

  夜天淩道:「你可知那國書中寫的是什麼?」

  卿塵道:「我不知道國書怎麼寫的,但我知道他是如何與西域諸國交涉的。四哥,你看這內廷司裡的絲綢,歷年來各地朝貢的絲綢,再加上為你備下賞賜六宮妃嬪的那些,足有幾百萬匹了。」

  夜天淩道:「那又如何?」

  卿塵笑:「都賞了我吧,你舍不捨得?」

  從見到她的第一天,對著她這樣的笑容,夜天淩總是有些無奈,薄唇微微一抿:「我又沒有六宮妃嬪可賞,你若要,什麼不是你的,何必還特地來問我?」

  卿塵眉梢輕挑:「只因這個事關國庫,四哥,絲綢可也是銀子啊!」

  夜天淩略作思忖,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將內廷所存的絲綢送往西域,以此代替諸國索要的財物?」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