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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九


  突然間下頜一緊,夜天淩伸手將她的臉龐抬起,深眸熠熠,星星點點微銳的光從幽暗的湖底浮出,緩緩地,遮了滿天,「那我呢?」

  卿塵揚眸側首,凝視於他,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輕輕一吻,不說話,複又笑吟吟地看著他,眼中深深盡是柔情。

  夜天淩微微動容,伸手沿她修長的脖頸滑下,低頭便封上了她的唇。

  呼吸纏綿,宮燈麗影一片流光飛轉,殿外細雨紛紛揚揚,似點點銀光灑滿一天。

  許久,夜天淩才放開卿塵,看著她霞飛雙頰的嫵媚,他突然咬牙說了句:「我討厭那首曲子!」

  卿塵呆了刹那,幾疑自己聽錯了話,眼前這男人站在雄偉的大殿前,廣袖翻飛,神情桀驁,盯著人的目光鋒利如劍,卻竟說出這麼一句孩子氣的話。她斜斜揚眉打量過去,看他著實不像是在玩笑,終於忍俊不禁,伏在他身上笑得肩頭微抖。

  夜天淩的手臂狠狠一勒,卿塵邊笑邊道:「人在面前,偏跟一首曲子較真,你這算怎麼回事兒?」

  夜天淩冷哼道,「其心可誅!」

  卿塵聽了這話,心裡還是沒來由地一沉,遲疑片刻,說道:「四哥,或者我可以去試試。」

  夜天淩神色瞬間冷下來:「不行!」

  卿塵知道商量沒用,便激他道:「你難道不相信我?」

  夜天淩似能將她的心思看透:「少用這激將的法子,我不信他。」

  卿塵待要再說,夜天淩目光一動,殿外衛長征求見,步履匆匆,顯然是有急事。

  細雨淋得衛長征鎧甲半濕,他單膝一跪:「皇上,皇宗司遣人來報,戍衛一時看管不慎,濟王趁夜自禁所逃脫,不知所蹤!」

  皇宗司位於皇城之內,其守衛雖略遜于宮城,卻也是戒備森嚴。濟王手中無兵傷勢未愈,如何能從皇宗司的看守中逃出皇城?卿塵眉目間溫冷一片,暗暗思量,仕族閥門根基深厚,果然不能小覷,竟連皇宗司也能做進手腳。濟王若想從謀逆的罪名中洗脫,唯一的機會便是投靠湛王軍中,反誣夜天淩挾持天帝,矯詔篡位,則湛王亦出師有名,即刻便能打破此時的僵局,兩相對決,至少勝負各半。

  卻見夜天淩眼底一絲精光如亮電裂空,一閃即逝,瞬間恢復了黑夜般的深沉,「傳朕密旨,天都戍衛若遇濟王,不必阻攔,讓他出城。」

  衛長征領旨去辦,卿塵看向夜天淩的目光中隱含震驚。

  他們要這個理由,他便給他們理由,他們想化僵局為戰局,他比他們更願意打破眼前的對峙。

  他遙望夜空的神情冷傲睥睨,那是勝券在握的自信,無所畏懼的堅毅。

  卿塵頓時明白濟王的逃脫並不是借助了殷家或者衛家的勢力,這一切都握在他的手中。萬事俱備,他是在等待,甚至親手製造一個機會,用面前那張金碧輝煌的龍椅,引誘著對手自取滅亡。

  男人的天地,殺伐決斷、刀光劍影、血流成河徒增一笑而已。

  卿塵壓下翻湧的心情,緩步上前,站到了他身邊,她伸手試了試不時飄入大殿的風雨,對他說道:「連皇宗司都如此疏漏,可見宮城、皇城兩面也該整頓一下了,該出宮的出宮,該換的換吧。」

  夜天淩扭頭,唇角勾出淡淡淺弧,「清兒,有你同行,有時竟盼這山再高些,路再遠些,其樂無窮。」

  卿塵亦笑道:「山高路遠,走走看就是。真到了那絕頂,還有別的山,千山美景千山看,何嘗又不好呢?」

  夜天淩低頭看著她道:「不錯,怎麼都好。」

  夜雨略急,夜天淩將卿塵挽在懷中,避開了雨中寒氣,一起往殿內走去。

  進了寢宮,卿塵將案前一摞奏章指給他:「大概都好了,只是有幾道你再看看,我拿不准。」

  夜天淩在案前坐下,和她對視一眼,倆人眼中竟都有些小小的惡作劇得逞的意味。若此時有人在旁看到,定會忍不住猜想是什麼人不小心落入了他們的算計。

  當真說起來,群臣罷朝也不是鬧著玩的小事。如此龐大的一個國家,從中樞到地方環環相扣處處關聯,上下協調才能保證正常運轉,如果忽然斷掉這麼多環節,諸事堆積如山,其影響自然非同小可。這也正是但凡有群臣擊鼓跪諫,歷朝皇帝無不如臨大敵,被迫退讓的原因之一。

  但如今卻似與以往不同。跪諫當日,中書省便宣旨,六部九司可將無法定奪之事直接送達天聽,聽候天子親筆聖裁。

  聖旨一出,致遠殿中奏本倍增,眾臣都等著看皇上如何能有三頭六臂獨自處理這麼多朝政。誰知送進去的奏本第二天必定決斷分明退發各處,御筆朱墨事無錯漏,當真讓群臣瞠目結舌。更有一些臣子看了本章朱批,竟汗顏退出了跪諫之列。據說老臣孫普讀完朱批後,合本深歎了一句「國之德者,幸哉!」,此後閉門稱病,未曾再至太極殿半步。

  自然不會有人知道,這一筆朱批出自兩人之手。皇上沒有三頭六臂,只有一個可以信任如己的皇后而已。

  夜天淩翻看了幾道奏本,卿塵親手取來一盞鏤銀宮燈放在案頭,空氣中立刻有股嫋嫋的淡香散發開來,寧神靜氣。

  她見夜天淩取過朱筆在奏章上迅速寫了幾個字,再看他果然是將新帝即位大赦天下的奏請駁回了,笑著揶揄了一句:「薄涼寡恩。」

  夜天淩未曾抬眸,目光專注在下一道奏章上,「我用不著赦這些作奸犯科之人籠絡人心。」說著朱筆一揮,一份秋決的名單勾了出來,上面赫然便有邵休兵等人的名字。

  如此很快處理了幾件事朝,夜天淩只覺得今晚異常困倦,傳殿中內侍將批好的奏章取走,以便明日一早回發各部司辦理,他鬆馳了一下筋骨,往後靠在榻上閉目養神。

  卿塵伸手替他揉著肩頭,夜天淩閉著眼睛握了她的手,卻不知不覺便沉沉睡去。

  待他睡得深了,卿塵輕輕將手從他掌中抽出,起身將案頭那盞光亮的燈火熄滅,悄聲步出了寢宮。

  寢宮殿前的禁衛都是嚴密挑選過的心腹之人,其中不少來自冥衣樓。卿塵將冥執叫來,低聲吩咐:「隨我出宮一趟,不要驚動他人。」

  §下卷 第十章 無限月前滄波意

  夜雨如幕,細針一般灑在深黑色的披風上,夜天湛負手站在一壁高起的山崖前,白皙的手指間那支玉笛被雨洗得清透,而他的人亦如這美玉,氣度超拔,風神潤澤。

  他像在等待著什麼人的到來,卻又似乎沒有任何目的,只是站在這裡看著籠罩在深夜風雨中的帝都。

  細雨無聲,越飄越淡,先前的急促仿佛都融入了他的一雙眼眸深處,只餘一片清湛的水色,浮光微亮。

  雨已盡,天將曉,他已無法再做停留,他的身後還有數十萬將士枕戈待命,還有多少仕族更迭閥門興衰盡系於此。

  披風一揚,他轉身舉步,隱在暗處的黑衣鐵衛隨著他的動作無聲而有序地悄然離開。

  該來的,不該來的,終究都沒有來。

  想見的,不想見的,到底都未曾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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