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醉玲瓏 | 上頁 下頁
二〇〇


  「殿下,」那人再開口說話,分明是謀士的身份,語氣中絲毫沒有對主上的恭敬,「你難不成是想和淩王爭這一份兵權?」

  夜天汐正看似漫不經心地把弄著一柄烏鞘短劍,「兵權是什麼份量,莊先生難道不知道?」

  莊散柳似乎冷笑了一聲,笑無笑顏,連那絲略帶譏誚的冷聲都叫人聽不太清,「我早就提醒過殿下,不要從淩王手中打兵權的主意,別說是你一個,就算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抵不過一個淩王。」

  「哦?」夜天汐像是對莊散柳這幅態度已見怪不怪,倒不十分在意:「此話未免言過其實了吧?」

  莊散柳眼簾微垂,一刃妖冶的鋒芒瞬間隱下:「夜天淩三個字,在天朝將士眼中是戰無不勝的神,是他們崇拜追隨的軍魂,什麼聖旨虎符,在淩王面前不過是一紙鑲了金的空文,一塊雕的好看點兒的石頭罷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殿下難道至今對自己的對手還這麼不瞭解?」

  夜天汐皺眉:「難道就這麼看著兵權旁落,無動於衷?」

  莊散柳面無表情,一張臉靜如死水,只無法隱抑的是眼中幾分嘲弄:「殿下想怎麼動?論軍功,你不及淩王,手中唯有京畿衛尚可一用;論聲望,你不及湛王,對閥門仕族毫無影響力;便是單論出身,你還不及濟王,定嬪娘娘在宮中三十年了,若不是去年冊封殷皇后天帝加恩後宮,到如今也只是個才人。這兵權要奪,也輪不到殿下,除非淩王和湛王兩敗俱傷,否則殿下你沒有任何機會做那個上位者。」

  如此直白而不留情面的話,夜天汐霍然抬眸,目光如劍直刺過去。莊散柳仍舊面不改色,只是眼中那份妖異愈深,陰森迫人。

  夜天汐握著短劍的手掌漸漸收緊,額前一道青筋微微一跳,但只短短刹那,他面色便恢復了平定,「既然如此,你豈不是找錯了人?」

  莊散柳冷眼看著夜天汐克制怒意,語氣漫不在乎:「我既找了殿下,便有我的理由。至少殿下你比濟王聰明些,也比湛王手段夠狠。暗中拉攏長門幫與碧血閣這種江湖幫派,勾結突厥,陷害遲戍,要脅史仲侯,鼓動京畿司和御林軍發生衝突,再對太子落井下石,又借天舞醉坊的案子彈劾湛王,不顯山不露水,這些事殿下做得天衣無縫,高明!但是想要對付淩王,我早就說過,上馬征戰,沒人能勝他手中之劍,下馬入朝,一樣也沒人能比他多占幾分上風。殿下不妨記下我這句話,對淩王,除了用非常手段,別無他途。」

  聽莊散柳一樁樁舊事清楚道來,夜天汐瞳孔深處緩緩收緊,一抹殺機隱現其中。只是怒氣越盛他臉上反而帶出幾分笑容:「非常手段?比如說蓮貴妃?」

  「蓮貴妃?」莊散柳陰沉的話語透著寒意:「蓮貴妃最多只是讓淩王的腳步略停一刻罷了,能不能挑起他與湛王相爭尚屬未知。別怪我沒有提醒殿下,那個御醫留著夜長夢多,以淩王的手段,早晚會察覺異樣,凡事先下手為強!」

  夜天汐雖恨極莊散柳說話的方式,卻始終在那文質彬彬的面容之上不露分毫。眼前此人傲氣淩人是不錯,但他說的句句都是實話,難聽且刺耳的實話跟著陰毒的主意,至少眼下淩王已折了一條臂膀,再加上喪母之痛……若能扳倒這樣一個強敵,簡直等於掃清了前進的道路。這個莊散柳顯然對淩王有著切齒的痛恨,顧慮非常,也知之甚深。不僅是淩王,朝堂局勢但有一點兒風吹草動,他都瞭若指掌,應變而動,每收奇效。吳州莊家,從未聽說過還有這麼號人物,他深思的眼神不由又落在莊散柳那張刻板無情的臉上,逡巡探察,卻毫不得端倪。那是精細的人皮面具,惟妙惟肖,幾可亂真,雖細看也不是看不出來,但面具這種東西本來也不過就是告訴你,我不想讓你知道我是誰,所以你也不必在這張臉上多費心思了。

  莊散柳知道夜天汐在打量他,卻似有恃無恐,並不放在心上,他瞥了一眼胡三娘,傲慢地問道:「殿下身後那個女人應該不是只會捏肩捶腿吧?」

  胡三娘與他的目光一觸,只覺得像是有只冰涼的手逼到近前,說不出的怪異,定了定心神,水蛇腰一扭,往汐王那邊靠的更近些,媚聲道:「莊先生,若不是三娘認出了冥魘那個死丫頭在蓮池宮,你哪裡那麼容易知道淩王母子的關係?」

  莊散柳冷哼一聲:「想從蓮池宮查出的事石沉大海,蓮貴妃人卻已經死了,剩下一個活著的你至今拿她沒辦法。連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女人都對付不了,殿下當初將你從京畿司的大牢裡面弄出來,難道就存了這麼點兒期許?」

  胡三娘美目微瞪,待要發作,卻被夜天汐一眼掃來,又生生忍住。莊散柳看在眼中,視若無睹:「長門幫雖然毀在了湛王手裡,但碧血閣完好無損,我所說的非常手段,殿下想必已經清楚了吧?」

  夜天汐眼底精光驟現:「你是說……」

  「這世上最令人輕鬆的對手,是死人。」莊散柳丟下這句話,起身道:「殿下既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莊某便拭目以待。不過殿下千萬別忘了,無論你用什麼法子,不要動淩王身邊那個女人,她是我的。」

  夜天汐看著莊散柳揚長而去,待那個狂妄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他眼中凶光驟盛,猛然揮手。「嗖」的一聲厲嘯,他手中的短劍穿過精緻的花窗直擊中庭,在一株碗口粗的樹上沒柄而入,驚的幾多飛鳥倉惶而起,一時間亂聲嘰喳。

  胡三娘亦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忙柔聲道:「這個莊散柳也不知究竟是什麼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殿下何必和他動氣?」

  夜天汐面色陰沉,狠狠說道:「不管他是什麼人,本王總有一天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胡三娘一雙柔若無骨的手纏上他的脖子,吐氣如蘭:「殿下息怒,待到登臨九五的那一日,什麼人還不在殿下指掌之間?到時候殿下讓他三更死,閻羅也不敢放他到五更。」

  夜天汐怒氣稍平,反手捏起她小巧的下巴,胡三娘閉目逢迎,主動送上香吻。

  春光纏綿中,夜天汐卻冷冷睜著眼睛,絲毫沒有表露出沉醉於溫柔的迷亂,目光陰鷙,清醒駭人。

  兵權,叫他怎能甘心放棄!即便以非常手段剷除淩王,篡奪皇位,如今手握重兵的湛王始終都是最可怕的威脅。一旦他破釜沉舟兵逼帝都,仕族閥門又豈會袖手坐視?中樞大亂,那將是一種什麼樣的局面?

  然而他卻始終沒有想到,這個目中無人的莊散柳,究竟是為了什麼要攪起這一天渾水?難道僅僅是為了淩王身邊那個女人嗎?

  §下卷 第二章 明朝更覓朱陵路

  萬里無雲的春日,晴空耀目,碧藍如洗。

  陽光極好,透過嬌豔含羞的花枝灑開一地碎影明媚,柳色舒展,榆槐成蔭,濃濃翠翠已是一片秀潤。望秋湖上水光淡淡,暖風如醉微波點點,飛花輕舞,落玉湖,飄香榭,輕輕嫋嫋,安閒自在。

  微風陣陣吹得珠簾輕搖,沿著天機府後殿走進去,巨大的水磨青石地面平整深遠,安靜無聲,四處仍泛著些許的涼意。

  忽然有輕微的腳步聲自殿外傳來,一人邁步拖遝,一人步履落地卻幾不可聞,一前一後,深入大殿而去。

  細花透亮的冰盞,清清爽爽飄著幾朵舒展的黃菊,纖柔的手指襯在似能沁出水來的天青細瓷上,雋秀而雅致。

  「鳳主,人帶來了。」

  卿塵靜靜放下手中茶盞,鳳眸微抬,越過冥則那張和他的聲音同樣古板的臉,看往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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