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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下官……見過王妃!」

  卿塵柔軟的唇邊露出一絲輕緩的微笑,「王御醫,我今天覺得有些不舒服,辛苦你來府中一趟了。」

  御醫王值今早剛出伊歌城便被攔個正著,糊裡糊塗進了淩王府,額前隱隱帶著絲冷汗,垂首道:「這本是下官份內之事,但在王妃面前,下官不敢班門弄斧。再說……再說今日下官並不當值,所以什麼都沒有帶,肯請王妃准下官回去拿才好。」

  卿塵微微揚了揚頭,「若是為此,便不必了,金石針藥淩王府中一應俱全,你可以隨意取用。此時出了這裡,只怕你去得,回不得。」

  王值心虛地抬眼看了看上面,寧靜的殿宇中,一幅長長的紫檀木螺鈿嵌邊屏風繪著輕雲出岫的奇山景致,屏風前淩王妃一身湖色淡裝如籠著煙水,清雅的眉眼,沉靜的唇角,在那抹清透的目光下他只覺得無處遁形,仿佛心中想什麼都被看得一清二楚,連一句謊話都無心再去搜羅,「王妃……下官……下官……」

  卿塵徐徐說道:「我要問什麼,想必你自己心裡也清楚,把你知道的說出來,淩王府絕不會為難你。」

  王值低聲道:「下官愚鈍,實在不知王妃所言何事。」

  卿塵眸光潛靜,聲音也淡淡:「哦,看來需要我提醒一下你了,這樣吧,不如你先見幾個人。」微一示意,冥則轉身出去,不多會兒冥衣樓部屬抬了幾副擔架進來,白布一掀,竟是幾個已死多時的黑衣人。

  王值唬了一跳,顫聲道:「王妃……這……這是何意?」

  卿塵對幾具屍首視而不見,只靜靜看著王值:「這前兩個人是昨晚淩王府的侍衛在你家宅後院截下的,後兩個是死在伊歌城外,半夏亭。」

  聽到「半夏亭」三個字,王值渾身一震,匆忙垂下眼睛,身子因懼怕而微微顫動,「下官……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

  冥則見他一口咬定毫不知情,冷聲道:「鳳主,將他交給屬下吧,半個時辰之內屬下定當一字不漏地讓他說清楚。」

  卿塵笑了笑,說道:「你們那些法子,王御醫恐怕經受不住,不過看看也好,難保想起些什麼也說不定。」

  「是!」

  王值戰戰兢兢地被冥則帶到數步之遙的一間暗室,剛一開門,他忽然驚恐地叫了一聲,伸手抵住門邊欲後退。

  卿塵端起手邊的茶,似是沒聽到那聲充滿恐懼的驚呼,緩緩啜了一小口。冥則冷哼一聲,手下只加了幾分力度便將王值推入室內,眼見門便要關上,王值失聲驚叫:「王妃!王妃!我說,我全都說!王妃饒命!」

  「冥則!」卿塵並不高的聲音淡淡響起,冥則黑著臉將已經手足酸軟的王值拎起來帶回原處。

  淡淡一抹微苦的花香四溢,卿塵將茶盞放下,潤雅的水色中,幾朵菊花身不由己,浮浮沉沉,慢慢又恢復了平靜。

  冥則一鬆手,王值撲倒在前面,幾欲失聲痛哭:「王妃,不是下官不想說,下官一家老小都在他們手中,下官是不敢說啊!」

  卿塵道:「你一家四口人本是被帶去了半夏亭等你,若淩王府的人去晚一步,加上你五個人,現在恐怕已經在路上了。不過這條路卻不是離開天都重獲自由的路,而是黃泉路。你的父母妻兒現在都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我不會為難你。」

  王值匍匐在地,本以為今日可以與家人脫離險境,誰知前狼後虎,處處都是死路一條,心中慘然不已。卿塵卻像是能看透他的心思,淡聲道:「你放心,我無意拿你的家人脅迫你,想讓你說實話有很多種方法,我並不十分喜歡用這一種。即便今日你不說,我也會派人將他們送出天都好好安置,但是要不要和他們一起走,卻需要你自己想清楚。」

  事已至此,王值走投無路,只得說道:「下官……願意說。」

  卿塵垂眸看向他:「貴妃娘娘究竟是怎麼去的?」

  王值聲音發澀:「表面看起來是自縊,其實在懸樑之前便已經有人下了毒手了。」

  卿塵道:「什麼人做得?」

  王值急忙道:「這個下官確實不清楚。」

  卿塵量他也不可能知道具體,便再問:「那麼是誰授意你大膽瞞下此事?」

  王值道:「是……是定嬪娘娘,我一時貪財……只想貴妃娘娘在宮中向來沒有人注意,不會有什麼事,誰知……誰知……」

  卿塵聲音微冷:「你大概忘了一件事,貴妃娘娘是四殿下的母親。」

  王值語音發抖,顫顫說道:「四殿下……啊!是……是……下官該死,下官該死……」

  卿塵一時間不再說話,王值俯在地上,明明是清涼的大殿,他額頭卻汗淋淋一片,一滴接一滴落下,不多會兒身前的地面上便洇了深青色一片。

  定嬪,卿塵神情靜漠地望著那一盞菊花飄曳,果然是汐王。她纖細的手指在光潔的案面上輕輕劃下一道橫線,沿著這道橫線寫下去,是一個「五」字。最不惹人注目的一個,隱在暗處的,伺機而動的,一匹狼。

  若說這大正宮中還有那個皇子比四皇子更沉默,那便是五皇子夜天汐。

  閑玉湖上潑墨吟詩沒有他的身影,昆侖苑中縱馬飛獵不見他出現,太極殿前文武聚匯也聽不到他的高談闊論。默默無聞的人,雖統領著京畿司,卻著實是天都最出力不討好的差事。

  但他是踏實的,似乎甘心被湛王的風華所遮蓋,也甘心追隨在淩王如日中天的戰功威名之後,甚至有些時候人們都記不起還有這樣一位皇子。

  他的母親定嬪,出身卑微,相貌平凡,在三宮六院的妃嬪之中隨時可能被忽視。承平宮常年門庭冷落,一年之中怕也唯有幾次盛大的宴會才有機會見著天帝,深宮歲月,白頭寂寥。

  然而野心不會因為這些而被磨滅,相反,如同野草,即便處於貧瘠的石縫,風吹雨淋,當它滋生蔓延的時候,任何事情都擋不住,任何人都無法逃脫。

  卿塵抬手輕輕拂過,案上留下的痕跡瞬間被抹煞,她看向王值:「你跟他們走吧,會有人送你們離開天都。我給你一個忠告,從今天起忘了蓮貴妃,忘了定嬪,最好連王值這兩個字也忘掉,淩王府護不了你們一輩子,你好自為之吧。」

  溫婉的聲音似在耳邊,卻又高高在上,「謝……謝王妃開恩!」王值以額觸地,抬起頭來,只見淩王妃早已起身,沉靜的衣袂如雲嵐,從容飄逸,隱隱消失在大殿深處。

  又是一年暮春初夏,延熙宮的忍冬藤纏綿招展攀滿回廊,輕蔭曼影,青翠欲滴。金銀兩色的小花點綴在修長的枝葉間,陽光落了淡淡一層,溫暖中帶著幾分清香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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