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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夜天淩心覺不對,隨後跟上,卻見卿塵幾乎是急跑了數步,方出校場,便扶住路旁樹木嘔吐起來。

  夜天淩急忙上前將她扶住:「清兒,怎麼了?」

  卿塵一時吐出來,略覺輕鬆,但胃裡翻江倒海的還是難受,輕聲道:「不礙事……是那血腥味太重了。」

  夜天淩劍眉緊鎖,待她好些後,小心地將她橫抱起來,一邊急召黃文尚來行營。

  卿塵怕這樣子在行營裡被人撞見,說道:「我自己走,你不用叫黃文尚,我沒事。」卻被夜天淩一眼瞪回去:「還說沒事?」

  卿塵身上無力,掙脫不得,只得認命地靠在他懷裡,低低道了句:「有事沒事,我比黃文尚清楚。」

  夜天淩不理她,只丟了句「不准說話」出來,逕自抱她入了行營。黃文尚已趕在後面跟來,上前請脈。

  夜天淩在旁看著,見他診了右手,又請左手,眉際隱添不安,正欲開口詢問,黃文尚躬身笑道:「恭喜殿下,王妃這是喜脈。」

  話出口,夜天淩先是一愣,黃文尚本以為他是驚喜,誰知他臉色猛地沉下,回身往卿塵看去。

  卿塵半闔著雙目靠在榻上,虛弱地對他一笑。

  夜天淩盯了她片刻,問黃文尚:「情況如何?」

  黃文尚覷見他面色有異,小心答道:「王妃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依下官之見,王妃身子弱,向來便怕勞累傷神,此時更需好好調養才是。」

  夜天淩聽完後說道:「你下去吧。」

  黃文尚退了出去,卿塵見夜天淩返身坐在一旁也不說話,頗覺奇怪,輕聲道:「四哥?」

  夜天淩聞言轉頭,唇角像往常不悅那般冷冷抿著,竟是強忍著一臉怒意。卿塵意外:「你怎麼了?真的沒事。」

  這話不說還好,夜天淩聽了拂襟而起,怒道:「這麼大的事你竟瞞著我?兩個多月的身子,你跟著大軍轉戰千里,沒事,若有事呢?你不顧孩子,也不顧自己?」

  他如此盛怒,實在叫人始料不及,卿塵身子不舒服,心中不免有些煩躁,柳眉一剔,欲要駁他,卻只說了句「你……」胸中氣息紊亂,忍不住嗆咳起來。「你出去。」她亦惱了。

  夜天淩愣住,入登朝堂,出戰沙場,所遇者恭敬畏懼尚不及,有幾個人敢用這種語氣命令他?原本是火上澆油,他不等作,卻見卿塵掩唇靠在榻前,臉上蒼白的底色因頻頻咳嗽泛起嫣紅,黛眉緊鎖,眸中一層波光清淺,柔軟空濛,楚楚憐人。

  他下意識地便上前扶住她,卿塵因咳嗽得狠了,剛剛平息下去反胃的感覺又湧了上來,難過得不想說話。夜天淩處理朝事手到擒來,帶兵打仗無所畏懼,此時卻真有些手忙腳亂,心裡明明驚怒未平,卻又心疼妻子,一時深悔剛才話說得重了,平日裡那些從容沉穩蕩然無存,只輕輕替卿塵撫著後背,盼她能舒服些。

  好一會兒,卿塵似是緩過勁兒來。夜天淩身上清峻而冷淡的氣息尚帶著微風裡絲絲縷縷的春寒,如同冰水初融,山林清新的味道,讓她覺得那股不適漸漸淡去。他穩持的手臂挽在她背後,似乎借此將溫暖的力量帶給她,讓她放心地靠著。

  她閉目窩在他臂彎裡,他抬手取過茶盞,「好些了?」

  卿塵密密的睫毛抬了抬,賭氣般側身,夜天淩無奈,卻仍舊冷著臉,問她道:「我說錯了嗎?」

  卿塵不答話,夜天淩從來沒見她這般脾氣,奇怪至極,說道:「瞞了我這麼久,你倒理直氣壯的。」

  卿塵轉身揚眸,回了一句:「你也沒問過,怎麼說我瞞你?」

  夜天淩道:「多少日見不到你,我問誰?」

  卿塵道:「你自己不想見,如何又怪我?」

  夜天淩沉默了片刻,緩聲說道:「我不見你,是氣你不知認錯。」

  卿塵淡揚著眉,略有些咄咄逼人:「我又哪裡錯了,你這般惱我?」

  夜天淩眼底隱有慍怒,冷下眉目:「現在還說沒錯,你讓我怎麼不生氣?那天你可想過,若那一劍收不住會怎樣?你用自己的身子去擋我的劍,將心比心,換作劍從你手中刺往我身上,你心裡又作何滋味?」

  他手底一緊,卿塵被往懷里拉過幾分,她不料聽到的竟是這番言語,悄眼抬眸,只見他峻肅的神情冷冽,看去平靜卻難掩微寒,是真惱了。她輕咬薄唇,這下麻煩,但心頭竟莫名地繞起一絲柔軟,暖暖的,帶著清甜。

  夜天淩見她半晌不吱聲,低頭。卿塵倏地垂下眼眸,忍不住,又悄悄自睫毛地下覷他,夜天淩就看著她不說話,穩如泰山般,目光卻不叫人輕鬆,她無奈,輕聲道:「那一劍我若是不擋,你就沒想過後果嗎?你真刺了下去,怎麼辦?」

  那一劍她若是不擋呢?

  夜天淩微微抬頭,目光落在身前空曠處。靜謐的室中清靈靈傳來幾聲鳥鳴,春光透過微綠的枝頭半灑上竹簾,逐漸明媚著,如同陽春三月的大正宮。

  那是曾經一起讀書習武的兄弟,曾研棋對弈,賭書潑墨,一朝風流冠京華,曾輕裘游獵,逐鹿嘯劍,縱馬引弓意氣高。

  也爭,也賭,也不服,然而年年閑玉湖上碧連天,凝翠影,醉桃夭,鬥酒十千恣歡謔,擊築長歌,月影流光。

  多少年不見閑玉湖的荷花,如今曲斛流觴逐東風,舊地故人,空盞斷弦,年華都瞬息。

  若那一劍她不擋呢?他真的刺得下去嗎?夜天淩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啞然失笑。他眼中的清寂極淡極輕,默默無語,流落在那絲笑中,如輕羽點水,飄零無痕。那時的心情,只有旗鼓相當的對手才擔當得起,他也只想到七弟一個人。

  一縷青絲自卿塵間流瀉,糾纏在他指尖,他輕輕將她的絲挽起:「清兒,不必為我做什麼,甚至不必去想那些事,你只要在我身邊就行。」

  卿塵溫柔看著他:「同甘不共苦,那怎麼叫夫妻呢?」

  夜天淩微微一笑,搖頭道:「陪著我,相信我,便足夠了。」

  他的眼中倒映著她的容顏,她望著他,側頭靠在他胸前,笑說:「你把事情都做了,那我做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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