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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夜天淩目如寒星,清光一動探入她潛靜的眸心,稍後,他抬手拂過她被微風揚起的絲,說道:「好,我知道了。」

  卿塵微微一笑,略帶著些倦意。她越過夜天淩肩頭,看向廣袤而寂靜的漠原,輕輕說道:「空造殺孽,必折福壽,這一城生靈其實是喪命在我手中。」

  夜天淩眉心微蹙:「別胡思亂想,我先送你去休息。」

  他將卿塵送入行營,獨自往帥帳走去,想起卿塵方才的話,心頭竟莫名的有些滯悶。

  「殿下!」冥執迎面尋來:「王妃可是歇息了?」

  「嗯,」夜天淩點頭:「有事?」

  冥執取出一封密函遞上:「前些日子王妃命我們在天都暗中追查邵休兵等人,現在有些眉目了。」

  夜天淩拆開密函抬眼掃過,眼底一刃精光暗掠,冷笑澹澹:「勾結鹽商,借軍需之由販運私鹽,膽子不小。」他將密函遞回給冥執,卻道:「這些事不必告訴王妃了。」

  冥執一時不解:「王妃若問呢?」

  夜天淩負手前行:「她若問起,便說我會命褚元敬等人聯名上書彈劾,追究此事,不日便見分曉。」說話間又一頓,心思微轉,褚元敬這些禦史們還不夠份量,事情揭出來容易,要扳倒這些閥門貴胄還需費些力氣。他略一沉思,再對冥執道:「轉告莫先生,讓他去拜訪長定侯,告知此事,然後設法讓秦國公得到你們手中的證據。」

  老而彌辣的長定侯,生性耿直,嫉惡如仇,一旦得知此事,絕不會坐視不理。而秦國公,早年因舊事與邵休兵不和,怨懟甚深,若讓他得到這樣的機會,豈會不聞不問?

  冥執一一記下,說道:「只是現在鞏思呈那裡卻半點兒把柄都抓不到。」

  夜天淩冷冷一笑:「鞏思呈?他自身行事謹慎,滴水不漏,可惜兒子都不爭氣,這幾年不過是殷家回護得周全罷了,此事不足為道。」

  冥執便知夜天淩已有打算,不再多言,只笑道:「如此王妃便少費神了。」

  「嗯,」夜天淩淡淡應了聲:「以後這種事情你直接回我,不必驚動她。」

  冥執俯身應下,暗地裡不由微笑,突然又想起什麼事:「對了,我剛才遇到黃文尚,他說以後不用那麼多麝香和白檀香,王妃囑咐藥中不要再用。」

  夜天淩停步回頭,問道:「為何?」

  冥執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唔,」夜天淩劍眉微鎖,目光遙遙看出去,若有所思。

  兩人正說著話,萬俟朔風大步過來,渾身殺氣騰騰,見了夜天淩便道:「活捉了木頦沙!哼!不是你要活口,我定取他性命!」

  夜天淩轉身自他身上掃過,淡淡笑道:「怎麼,吃了虧嗎?」

  萬俟朔風皺眉冷哼:「不愧為突厥第一勇士,手底果然硬朗,若不是中了毒煙,未必能將他生擒。現在死不低頭,正在前面破口大駡,你看著辦吧!」

  「看看去。」夜天淩舉步前行,突然又回頭對冥執道:「過會兒讓黃文尚來帳中見我。」

  偌大的校場中央,木頦沙被反綁在一根粗木柱上。

  此人身形威猛,面目黝黑,身上戰袍雖血污狼狽,卻無損他渾身彪悍的氣勢,此時因憤怒而須皆張,更顯得人如鬼神,暴烈似火。

  他雙手雙腳都被縛住,高聲叫駡,以示怒意。四周將士因不通突厥語,即便知道他是在罵人,也不十分清楚。萬俟朔風卻臉色鐵青,手不由自主地按上刀柄,已是忍無可忍,深眸之中殺意冷冷,眼見便要作。

  夜天淩聽到木頦沙言語中盡在怒斥萬俟朔風背叛突厥,難怪萬俟朔風如此惱怒,他扭頭道:「南宮競他們想必已在帥帳等候,你先去吧。」

  萬俟朔風知道他一番好意,強忍下心中那股怒火,抬手躬身,話也不說,拂袖而去。

  夜天淩緩步走進校場,木頦沙本來正罵得起勁,忽然見有人迎面走來,衣袍似雪,神情如冰,那雙看似清淡的眼睛冷然將他鎖定,竟讓人有種被利箭穿心的感覺,他猛地一愣,到了嘴邊的話就那樣收住。

  夜天淩在他面前站定,淡聲道:「你就是木頦沙?

  木頦沙雖從未與夜天淩如此打過照面,但看這份攝人的氣度亦能猜出他的身份,見他會說突厥語,大聲道:「我就是木頦沙!你用陰險手段將我擒來,不是英雄好漢!我們突厥最看不起這種人!」

  他原本料想夜天淩必然大怒,誰知夜天淩冰冷的唇角反而掠起一絲笑意,「不錯,你說的有道理,我即便這樣殺了你,你也不會服氣。」

  木頦沙雙目圓睜,瞪著夜天淩:「我自然不服!」

  「好,」夜天淩將手一揮:「給他鬆綁,將兵器還給他。」

  場外玄甲侍衛應命上前,拔劍一挑,斬斷木頦沙身後的繩索,其後便有人將木頦沙的彎刀取來。

  木頦沙接過兵器,尚對夜天淩此舉摸不著頭腦。

  夜天淩遙望天際漠漠雲沙,片刻之後,轉身再對侍衛吩咐:「取銀槍來。」

  玄甲侍衛會意,快步離去,不多時,取來一杆雪纓銀槍,恭敬奉上。夜天淩抬手接過來,觸手溫涼的槍桿,光滑如玉,依稀映出熟悉的笑,微銳的鋒芒,似穿透雲霧的光,豪情飛揚,意氣逼人。

  挺拔如松,勁氣如霜。

  他的手沿著銀槍緩緩撫下,力透之處,銀槍一寸寸沒入腳邊的土地。他鬆開手,面對木頦沙卓然而立,冷冷說道:「你若贏得了這杆銀槍,來去任你自由,但若喪命槍下,便只能怪自己無能。本王定會讓你死的心服口服。」

  木頦沙久經沙場,在突厥國中更是遍無敵手,對兵刃較量毫不放在心上,彎刀半橫,喝道:「你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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