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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她只是一個女人,一個安靜地站在丈夫身邊的女人,同他並肩而立,不離不棄的女人。

  或者,便是那只挽在她肩頭穩定而溫暖的手,讓她的神情如此沉靜,讓她的微笑如此炫目。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著絢麗煙火滿天,唯有淩王,靜靜看著身邊自己的妻子,少有情緒的眼中映著淡淡火光,一片柔情無邊。

  命中註定,只有這個謎一樣的女子,才能讓淩王的無情萬劫不復,也只有淩王這樣的男人,才會讓如此女子傾心相許。更是只有這兩個人,才值得他,值得斯惟雲,值得唐初,值得衛長征追隨左右,誓死相從。

  岳青雲深深舒了口氣,望向遠處的定嶠嶺,暗中遙祝。人世間總有些事情不盡人意,說不得,卻偏偏亦叫人終生不悔。

  「許了什麼心願?」見卿塵那樣認真的合什許願,夜天淩在一旁看著,終於忍不住問道。

  「不告訴你。」不知是被一朵煙花映紅,還是突然害羞,卿塵臉上掠過淡淡的嬌紅緋色,嫵媚動人。

  夜天淩笑了笑,也不追問,只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剛剛也許了個心願。」

  卿塵抬眸詢問,夜天淩道:「要不要交換聽聽看?」

  女人天生的好奇,怎經得住誘惑,卿塵咬著紅唇想了想,終於踮腳在夜天淩耳邊悄悄說了一句。

  夜天淩眸間笑意隱現,臂彎微收,低聲說道:「這個不難,咱們今晚便努力就是了。」低沉的聲音,曖昧的呼吸逗得卿塵頸間癢癢的,躲又躲不開,掙扎道:「輪到你了,快說!」

  夜天淩抬手替她將一縷秀遮回風帽中,清峻的眼中深亮無垠,微微揚眉,淡看這漫天煙火,緩緩說道:「但願長醉不願醒。」

  心有靈犀,情意綿綿,卿塵明白他話中之意,含笑不語。

  煙花耀目此起彼伏,似是綻開了無數的喜悅,叢叢簇簇,天上人間。

  夜風激蕩飄搖,江水帶著無數流星般的光芒流逝東去,滔滔拍岸,浪聲高遠。

  逝者如斯夫!卿塵微微仰,看著彩亮光明灑照長空,絢麗多姿,絕豔驚人。

  如此的奪目明亮,卻又如此的短暫。

  星輝流火,將最燦爛輝煌的一刻盡情綻放,轉瞬即逝,隕落凡塵。

  美麗的悲哀,最是叫人癡迷,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心間喜悅驟然落入一點哀傷。江風寒涼,刺的雙目微酸,不覺竟有兩行清淚悄然流下。

  夜天淩像是立刻感覺到了她心緒起伏,俯身問道:「清兒?」

  卿塵卻轉眼帶著淚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太高興,總覺得不真實。」她拉著夜天淩的手:「四哥,你陪我去放煙花好不好?」邊說著就拉著他大堤那邊舉步跑去。

  「慢點,」夜天淩無奈道:「沒有人和你搶。」

  岳青雲他們見兩人突然過來,紛紛俯身見禮。夜天淩抬抬手,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見卿塵從一旁侍衛手中取過香火,笑著準備去點引信了。

  「我來!」他一把將她抓回:「不准自己胡鬧。」

  「那我們一起。」卿塵和他一同持了香火,觸上引信。火花輕閃,夜天淩很快帶著她後退幾步,那煙花沖天而起,星星點點落得四處盡是光芒繁亮,卻是那種近看的火樹銀花。

  層層星光似是將周圍化做了神奇的花火世界,璀璨明炫,卿塵拍手笑道:「太美了!」

  斯惟雲送來的煙花果然是難得一見的精工巧做,品樣繁多,卿塵挑挑揀揀,一個個親自燃放來看,一時間笑鬧嘻戲,玩的不亦樂乎。

  夜天淩始終陪在她身邊,光影此起彼伏,在他清淡的臉上投下若隱若現的笑意。衛長征在旁新奇的看著,忍不住同岳青雲相視而笑,突然有神機營中兵士尋到他身邊,說了幾句話後將一樣東西交給他。

  「殿下!」衛長征上前一步,低聲請道。

  夜天淩回身,聽他輕聲稟報了什麼事情,複又接過他手中一張信箋就著煙火明亮流覽看過,略一思索,交待了幾句,便又回到卿塵身邊:「還有哪個沒試過?」

  唐初和岳青雲都立刻離開了大堤,卿塵知道定是軍中有事,雖是意猶未盡,卻懶懶說道:「我累了,不想玩了,咱們回去吧。」

  夜天淩俯身一笑:「正在興頭上,怎麼就累了?陪你再玩會兒。」

  卿塵搖頭:「真的有些乏了,留幾個以後玩。」

  夜天淩豈不知她的心思,說道:「並無大事,不過神機營截住一個虞夙遣來蜀地的密使,自有他們審著,明日再去也不遲。」

  卿塵柔聲道:「事關軍情,怎好耽擱?還是去看看吧。」

  夜天淩卻接過她手中的香火,說道:「今晚哪兒也不去,就陪你。」眼中清光淡淡,一片乾淨的深黑,似是真的絲毫不掛心那些軍務。

  卿塵見他當真不打算過去,倒有些詫異,夜天淩劍眉一挑:「怎麼,整日都是這些,竟連一晚也不容我歇歇?」

  話說的隨心,卿塵卻驀然心疼。他一年到頭眼前心中盡是朝事軍務,且不說那些艱難險阻,縱能事事遊刃有餘,也十分叫人疲累了。就這特別的一刻奢侈放縱,又如何?

  那一夜,夜天淩陪卿塵燃盡了所有的煙花,夜色無邊,似是永遠會這樣炫美,留在記憶深處,經久不褪。

  後來真的累了,兩人才意猶未盡的回到別館,夜天淩卻待卿塵睡熟後仍去了軍營,回來已近清晨。卿塵醒來時,只知道她依舊睡在夜天淩的臂彎中,百年修得共枕眠,他和她,已是修了萬世,千生。

  §中卷 第十八章 奇謀險兵定蜀川

  聖武二十六年冬,長風,晴冷。

  青州西岷侯府,兩名便衣侍衛攜西岷侯廖商的密信手令,護著北晏侯來使秘密出城,行至江邊臨岸雇了舟楫,順水東上。

  壅水悠悠,過盡千帆。

  長楫入水輕點,不急不慢,船上舟子年紀不過二十左右,身量挺瘦,形容樸實,招呼客官進了艙中避風,自在船頭掌楫。

  客船雜在往來行舟間,遠遠看去似是大江之上一落飄葉,行了幾程,悄無聲息不見了蹤影。

  河道愈窄,漸漸入了密林山岵。

  一個侍衛自艙內出來,「咦」了一聲,回身對舟子喝道:「這是何處?為何離了主江?」

  「這是一段近路,大爺沒走過?」那舟子漫不經心地往他身後瞥了一眼,隨意說道:「此程盡處,便是豐都鬼城。」

  前途曲幽,杳無人跡獸蹤,寂靜的叫人心底悚然。那侍衛隱約覺得不妙,突然看到舟子眼中閃過與身份極其不符的精光,驚覺後方要作,猛地腳下船身晃動,身體失衡的片刻,眼前微花,一杆竹楫已迎面襲來。

  侍衛駭然抽刀,那長竹如附鬼魅,挾著勁風銳利,千重虛影中一點淡光疾馳,破入他匆忙抵擋的刀勢中,不偏不倚穿喉而入,驟然帶起一蓬細微的血花。

  手中之刀似是嘎然被斬斷生機,凝空僵住。他雙目圓瞪,不能置信的低頭看著身前,喉間「咯咯」兩聲啞嘶,伏地倒斃。

  另外一個侍衛察覺有異,匆忙持刀撲出艙外。

  身形未穩,背後殺機襲來,猝不及防時頸間輕電般帶過一絲冰涼,回頭處,見那北晏侯密使手中寒光閃過,白練耀目,鋒芒之上那抹的鮮血,變成了他看到的最後景象。

  舉手之間,一切悄無聲息。小船依舊沿水行駛,平穩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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