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醉玲瓏 | 上頁 下頁
一二六


  「怪不得他們事情策劃得如此周詳,原來是你。」夜天溟眼中陰鷙的目光驟閃。

  「殿下應該親眼看著我死才對。」鸞飛目光微寒。

  「你來幹什麼?」夜天溟心中暗怒,冷哼一聲道。

  「來陪殿下飲酒。」鸞飛面上卻帶了溫柔的神情,將斗篷解開丟在一旁。

  她身著一襲絳紅雲綃宮裝,其紅耀目,似血般濃濃婉轉而下,流雲裙裾襯得身姿俏盈,輕羅抹胸,長襟廣帶,似是整個人帶著回風起舞的風情,惑人心神。

  鸞飛托著酒盞,步步輕移,丹唇微啟:「君若天上雲,儂似雲中鳥。君若湖中水,儂似水心花……」

  歌聲妙曼,勾魂攝魄,夜天溟瞳孔猛地一縮,聽她說道:「殿下,你可記得這支《踏歌》舞,在這府中的晏與臺上,你見過的。」低低的聲音,幽迷而怨恨。

  夜天溟卻似乎已被魘住,癡癡地看著她轉身,起舞。

  鸞飛回眸一笑,笑中透著刻骨纏綿的寒意:「像嗎?穿上這身衣服格外像是不是?我從七歲那年便看著你們倆,我學著她的一舉一動,她走路,她跳舞,她皺眉,她歡笑,只為了你多看我一眼,你看,是不是很像?」酒盞已托到夜天溟面前:「殿下!」

  「殿下!」秋波溫柔,是纖舞的呢喃擊在心頭。夜天溟一把將那盞酒握住,傾酒入喉,嗆烈灼人。

  鸞飛托盞的手帶來一陣幽香,羅袖滑下,露出玉白皓腕。夜天溟眼中似是跳過熾熱的焰火,瘋魔了一樣將她攫住,狠狠地吻了下去。

  紅唇輕軟,「纖舞!」他低喚,唇上卻重重一陣劇痛,瞬間鮮血長流。

  夜天溟猛地鬆手退開,迎面那雙眼睛如此強烈的憎恨,似是化作了尖刀,要將他寸寸割透。

  「很像?是不是?」鸞飛再問。

  夜天溟嘴角殷殷一道鮮血流下,陰鷙的目光帶著幾分狂亂,他忽然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像,太像了,可惜不是纖舞,永遠也不是,你是鳳鸞飛!纖舞死了,你也該死!你為什麼還活著!」

  「因為你說過和我同生死,共富貴。」鸞飛伸手將沾在唇上的血緩緩抹去,在燈下抬手細細審視,「我若死了,你怎能活著?你若活著,我又怎能去死?」

  唇間那抹血色將夜天溟一雙細長的眸子襯得分外妖異:「好,不愧是鳳鸞飛,所以你永遠不可能是纖舞!」

  「被人陷害的滋味怎樣?」鸞飛冷冷地問道,「被自己身邊的人出賣,即將一無所有。」

  夜天溟心底生怒,眼前卻突然一陣暈眩,「你……」他踉蹌扶了長案,「你給我喝了什麼?」

  鸞飛笑著,「你應該很熟悉,離心奈何草。」

  夜天溟愣了愣,似乎聽到了極好笑的事情,不由便笑出聲來:「你應該用鶴頂紅!我早就活夠了,纖舞死了,我活著又如何?」

  他身子搖搖晃晃,面前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卻變得如此熟悉。紅衣翩躚,輕歌長舞,玉樓宴影,上陽三月新春時,風正暖,花正豔,娥眉正奇絕。

  「纖舞……」

  鸞飛靜靜看著夜天溟倒下,眼角滑落淚水,「我愛了你一生,隨了你一生,等了你一生,最後,你想著的念著的愛著的,還是纖舞。」她跪下來,伸手撫摸夜天溟的臉:「不過現在,你只能和我在一起,我們一起還了欠下的債,等見到了纖舞,我也把你還給她。」

  她執起那盞明滅不定的燭火,慢慢地劃過紗帳、窗帷,豔紅的舞衣在驟然明亮的火焰中帶出一道絕然的風姿。

  火起勢成,她在夜天溟用過的酒杯中斟滿,就手飲盡,輕輕念道:「常來夜醉酒,月下霓裳舞,胭脂玉肌雪,唇齒瓊液香,笙歌滿春院,橫波媚明霞,輕飛牡丹裙,臨水看君來。」

  秋夜風高,烈焰長飛,終於映紅了上九坊的天空。

  聖武二十六年秋,溟王謀逆,事敗,畏罪縱火,焚府自絕。帝詔,溟王出皇宗,除爵位,眷屬七十六人入千憫寺。

  溟王府一夜大火,如同當年東宮焚毀,風流落去,只剩下了斷瓦殘垣。

  因前幾日微有不適,卿塵一直便未進宮,再次踏入這殿宇連綿的宮闕,突然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似是一夜秋風,已換了世顏。

  宮闈生變,朝政紛亂,北晏侯虞夙卻恰在此時上了道稱病請撤的表章,如同夜天淩所預料,四藩趁隙欲亂,已是迫在眉睫。

  卿塵自致遠殿中走出,有些出神地立在那裡,御苑中不知何時開了盞盞秋菊,搖曳纖弱,素色如雪。

  她將手掌輕輕伸開,湛湛秋陽在指間映出近乎透明的瑩白,隱約可以看到絲絲血脈川流其間。

  或許這個身體裡真正流淌著的便是權臣閥門的血,憐憫亦或優柔如此的輕渺,翻手亦可覆雨為雲,將別人的命運傾覆於指掌。

  只是即便罪有應得,究竟誰有權利去審判,去懲戒,這審判與懲戒又究竟是對是錯?

  天帝膝下最小的瑞陽公主,正咿咿呀呀,由幾個常侍女官引著在苑中玩耍。

  遠遠看著那小巧的身影蹣跚學步,卿塵心底有一絲酸楚微微泛上。

  金簷丹壁的宮廷,在孩子眼中似是華彩溢美琉璃世界,不知等她長大後,歷盡紅塵萬丈,是否依舊記得這瓊宇仙境中曾有的嬉笑與歡鬧。

  多少人困在其中,為權癡,為情狂。鸞飛之癡狂,寧願與夜天溟同歸於盡,撇下尚未足月的孩子。

  遺書托孤,以身還情,以命抵債,卻又種下新的孽緣輪回。

  她從未想問夜天灝是不是會原諒她,亦從未看到同樣的癡戀心碎,只因愛情的眼中只能容下一人,即便早知錯已終身。

  那孩子似是能感到母親的離去,終日哭鬧不休。卿塵無奈,只得同夜天淩商量去請夜天灝。

  許是血脈相連,孩子見到夜天灝竟然停止了哭泣,張開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瞳仁烏黑清澈,映著雋雅面容蒼白如死。

  狠心棄子,她終究還是愛著九弟。夜天灝語出哀痛,卻當即入宮請求天帝准許收養嬰兒,天帝沒有追究只語片言,默然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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