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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卿塵一笑:「所以你把她們送走?如此便能將之前都抹煞嗎?我不在乎你曾有千嬌百媚姹紫嫣紅,我要的是,此後你只屬於我一個人。」

  「在我眼中,你已是千嬌百媚姹紫嫣紅。」夜天淩的手輕輕沿著她的耳側撫過,說得極輕,甚至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隨意,如同一道冷冽的清泉微轉,劃過心扉。

  卿塵回頭嫵媚一笑,淡淡容顏暈著絲淺緋,在夜天淩黑瞳中央映出一抹桃色清豔。她抬手將髮絲理順,「好了,這府裡上下,難道我還管不了了嗎?」

  夜天淩將她掠著髮鬢的手捉住,手指在腕處滑下,挑起那串剔透的冰藍晶,突然問道:「為何帶著這個?」

  卿塵素手微垂,那冰藍晶自腕上脫下,掛在夜天淩指尖晃了晃:「這個又叫做海藍寶,含地、水、火、風四大元素,具有強大的治療淨化和靈通力量,是最具療效的晶石,尤其對應人體喉輪。早晨喉嚨不太舒服,便隨手拿來帶了。」

  夜天淩神色微怔,似是出乎意料,沉聲道:「這是殷氏閥門的珍寶,湛王妃的信物。」

  卿塵不想他竟知道此物由來,微微垂首,卻突轉而揚眸看他,笑說:「你在吃醋?」

  夜天淩指尖微松,冰藍晶落往花梨木案上。他順勢將她下巴輕輕捏住,依然用那低沉的漫不經心的聲音說道:「是又如何?」

  卿塵臉上露出絲狡黠的意味,似是極得意,孩子般地笑著。她將夜天淩腕上的那串黑曜石勾過來:「那你把這個給我,我以後就再也不戴這串冰藍晶了。」

  夜天淩反手握住她:「你對這串珠很感興趣?」

  一如往常的清冷淡然,深不見底的眸中卻掠過洞穿人心神的幽光,那樣深銳的探究,叫卿塵不由得垂眸避了開去。「我有嗎?」她矢口否認。

  「你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著這個發呆了。」

  「我喜歡。」卿塵道,卻沒聽到夜天淩說話,一抬頭,見他只靜靜地看著自己,一言不發。

  卿塵扭頭望向窗外,眉宇間如那渺遠的靜湖煙色,籠上了一層輕愁。極輕的蹙眉,幾乎未來得及在眉心留下一絲痕跡便逝去了,卻叫夜天淩看得如此清晰,心底深處濃濃一窒,眼中鋒銳不由得便換作了淡淡柔憫。

  隔了一會兒,夜天淩清冷的聲音在卿塵耳邊響起:「不想說可以不說,若想要什麼便直接告訴我。」他將那串黑曜石取下遞給卿塵:「放在你那兒也是一樣。」

  誰知卿塵卻搖頭:「我不想要。」夜天淩微微詫異,卿塵又道:「至少現在還不想要,放在你那兒也是一樣。」

  夜天淩蹙眉,卿塵卻微微笑著,取過銅鏡,反手抽下發間的簪子,髮絲如瀑,襯在雪白輕絹上,黑白分明。

  夜天淩扶在她肩頭的手順勢接過玉梳,替她梳理著長髮。髮絲帶著若有若無的清香錦緞般垂瀉在他指間,這種溫涼的感覺異常熟悉,隱約在靈魂最深的地方多年前便有過如此景象,一絲一梳,久遠而宿命的糾纏。

  「卿塵。」夜天淩看著鏡中淡影成雙,「我們是不是,這樣過了很久了?」

  銅鏡微光,映著繾綣柔情似水,卿塵揚起笑顏:「嗯,很久了。」她認真地說道。

  聽著這頗帶點兒傻氣的答話,夜天淩薄唇優美而舒展地揚起,整個人似是籠在了一層異樣的柔軟中。

  卿塵微微垂眸,窗邊風淡,遠遠送來水的氣息。夜天淩方才提到殷家時的一抹神情卻浮現在眼前。極複雜的眼神,他不僅僅因那串冰藍晶而不滿,是六部之中夜天湛的手段開始顯現了吧。

  她沿著那水榭遠遠地望出去。浮光掠影淡籠著如煙水色,若是植上荷花,倒有幾分像湛王府中閑玉湖,想必輕粉玉白露珠凝翠,閑玉湖中的荷花今年也是開得極好。領仕族之風騷,聚天下之賢德,夜天湛豈會容人動搖了那些閥門的根基?他與夜天淩,之前還算攜手對抗溟王,待到道路漸清,恐怕便再也沒有理由齊心協力。

  卿塵將目光投向清遠的一片天際,看似溫潤,看似清冷,這兩個人,卻是誰也不會輕易罷手。

  §中卷 第九章 等閒變卻故人心

  入秋過了幾日,日頭依舊似火的炙熱,風中似是偶爾帶了幾分微涼,卻被曬得不及一轉便全無了蹤影。倒是空氣中浮動著草木乾燥的氣息,不時送來身畔,叫人覺得還真是晚夏近秋了呢。

  衛府寬逾數畝的庭院,南麓珺白石砌的一片頗具崢嶸之態的假山將西北角占了大半。奇花異草間引水而下的一幅水瀑濺著珠玉飛瀉,飛閣建簷,有高亭成臨淵之勢,俯瞰之下山水並成美景,可謂煞費苦心。秋風帶著高爽水意蕩入掩在樹蔭影裡的相府居室,衛宗平卻正著惱。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讓你膽子別那麼大,你倒好,如今兵部到戶部兩面查下來,你還來和我商量什麼?趁早自己去投案痛快,省得丟我衛家的人!」那聲音抑著怒氣,連著燥熱的空氣一併沖衛府大公子衛騫去了。

  衛騫扭頭避了避老爺子的大怒,手裡拿著塊雕坐佛的玉珮扔著把玩,卻拿眼覷著母親。衛夫人瞪他一眼,說道:「老爺,話不能這麼說,騫兒可是咱們的親生兒子,哪有不管的道理?」

  「管?」衛宗平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管的好兒子,上次他做下天舞醉坊的事,湛王和鳳家雙雙盯著不放,若不是我著人咬死了郭其替罪,你今天還能見著這個兒子?他倒好,非但不知道收斂,反變本加厲地放肆,弄出這麼多虧空來,你叫我怎麼管!」

  衛夫人道:「不就是幾十萬的空缺嘛,咱們又不是拿不出來,補齊了不就得了。」

  「婦人之見!」衛宗平叱道,「那也得由你補得進去!你知道這次是誰在查?那殷家身後又是誰?怎麼補?」

  衛夫人急道:「又不是就咱們一個挪用,自上而下朝裡多少人都這麼辦,怎麼偏偏就騫兒這裡查得緊!」

  衛騫將手裡坐佛一扔,不耐煩地彈著身上精製的雲錦長衫:「戶部也不是整過一次了,我就不信,這次還能往死裡整?」

  衛宗平冷哼一聲:「這等事落在淩王手裡,什麼時候見過輕辦的先例?朝中唯一能抗得住他的便是殷家,咱們同湛王歷來便是兩邊,哪一個能讓你好過?你當這還是太子在的時候?」

  提到太子,衛夫人便想起慘死的女兒,哭道:「我不管,老爺,我已經沒了一個女兒了,這個兒子說什麼你也得想辦法。」

  這一哭更是添堵,又不好斥責。衛宗平緊著眉頭想,戶部這虧空查得確實蹊蹺,明明天帝都有收手的勢態,偏唯有衛家被盯著不放,說不得還真得從湛王那裡尋出路,淩王處是想都別想。卻聽外面侍從稟道:「相爺,殷尚書來了,見不見?」

  「哦?」衛宗平倒一愣,「請去前廳奉茶,我稍後便來。」

  「老爺,這殷尚書此時來,會是什麼事?」衛夫人不禁停了啜泣問道。

  「我如何知道?」衛宗平敲了敲長案,「來得真巧啊!」

  「不管是什麼事,老爺便從他身上想想辦法,說不定便有轉機?」衛夫人急忙叮囑,「對了,前幾日秦國公夫人倒提起件事,那殷家小姐已到了出閣的年紀,老爺若覺得殷家肯鬆口,不妨這事上拉攏著他們,倘真成了親家,他們難道還見死不救?」

  衛宗平點點頭:「待我先去見見他再說。」

  客廳裡殷監正品著上好的凍頂烏龍,貢窯冰紋白玉盞,微微地潤著抹茶香。剔透白瓷襯著澄明,觀色已是一品,入口香久而醇回,清中帶著三分綿厚,是南王今年新來的春貢,宮裡有的也不很多,衛府卻是拿來待客用的。

  他眯著眼往那三腳檀雕鑲青石的低架上看去,一尺余高的珊瑚樹成對擺著,天然奇形襯在正紅的色澤裡極為搶眼,映得近旁幾件玉雕都沒了光彩。但若近看,便知那是整塊翡翠琢成的青瓜纏藤,但看瓜下嬉戲的孩童眉眼傳神栩栩如生,手筆定是出自「一刀齋」的刻功。單這幾件拿出去已是價值不菲,更不要說其他陳設,這主人還真是奢華不斂的人呢。

  想衛宗平當年若不是力保天帝登基即位,相臣中也輪不上他,卻也就是這一注押對,贏得半生富貴。殷監正忍不住捋了捋頜下微須,在朝為官是務必要選對了主子才好。一抬眼,見衛宗平邁進門來,起身拱手迎了上去,「衛相。」

  「呵呵,叫殷相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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