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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侍衛答道:「聽說是因為軍中傳出了有人侵吞軍餉,將士們氣憤不過,要面請皇上聖裁。神策軍三品以下的將士差不多都到齊了,簡直就是……就是兵變!」

  夜天湛吃驚,帝都之中守軍兵變,這是自開國來從未有過的事,非同小可,腦中第一念頭便是神策軍既然如此,不知神禦軍情況怎樣。扭頭往夜天淩看去,卻聽他問了一句:「溟王人呢?」

  侍衛道:「沒有見到九殿下。神策軍大將都到了開儀門,但還是鎮不住場面,已經派人去找九殿下了。」

  夜天淩微一點頭,夜天湛瞥見他的神情,心間驀地閃過絲異樣。雖說這位四皇兄向來遇事冷淡不驚,但作為統領軍務之人,這也太過鎮定了,他眼梢一挑,「事涉軍餉,憑幾員大將恐怕壓不住,四哥要不要去看看?」

  夜天淩已命侍衛退下,道:「神策軍向來歸九弟統調,此事應該由他處理。」

  「倘若神禦軍也鬧起來呢?」

  「那便該尊請父皇聖裁。」

  這顯然是不打算插手,夜天湛心思敏銳,已將此事大概料到了幾分,「四哥言之有理,出了這等大事,想必九弟很快便到了。」

  正說著,致遠殿傳旨內侍匆匆尋來,傳天帝口諭宣淩王、湛王即刻入見。

  天帝這邊得報神策軍兵變,偏偏四處找不到夜天溟的蹤影,正龍顏大怒。尚書令殷監正早已被宣見,剛遞給夜天湛一個顏色,便聽天帝質問下來:「私吞軍餉,激起將士叛亂,你們兵部和戶部都幹什麼去了!」

  夜天淩和夜天湛分別領著兵部和戶部的職責,先行請罪。天帝刀鋒般的眼神帶過去,盯住夜天湛:「越來越不知收斂了,朕高官厚祿養著他們,他們還不知足,連軍餉都敢動,你給朕說說,想怎麼辦?」

  夜天湛不慌不忙,從容奏道:「依兒臣之見,此事非嚴辦不可。當務之急應先穩定軍心,對將士們承諾將此事徹查到底,然後從兵部始,清查戶部,絕不能有所姑息。將士激變雖觸犯天威,但若能借此清正吏治,則焉知非福?還請父皇息怒。」

  他這一番話讓在場幾人都意外至極。清查戶部,必然牽連百官,誰都知道湛王是朝臣仕族遮蔭的大樹,按道理他保還來不及,誰知竟主動提出清查。他這樣的態度,頓時將眼前火藥味甚濃的場面壓下去幾分。夜天淩不動聲色地往他那裡看了一眼。天帝未做聲,目光中深帶思忖,臉色卻漸漸有所緩和,「照你這麼說,這是個得罪人的差事,該讓誰去查?」

  夜天湛道:「兒臣願為父皇分憂。」

  「哦?」天帝返身坐下,抬眸看向夜天淩,「你覺得呢?」

  夜天淩道:「兒臣附議。蠹蟲噬木,久必斷梁,碩鼠食粟,終可空倉,貪吏竊國形同此二。今天既可因軍餉激起兵變,日後就難免國將不國,請父皇降旨嚴辦。」

  天帝合目沉思,稍後說道:「既如此,朕便將此事交與你二人。淩兒代朕去開儀門告知諸將士,軍餉一事,朕絕不姑息!」

  幾人退出致遠殿,夜天淩先行趕去開儀門。殷監正待他一走,便問道:「殿下,我們為何要自行清查戶部?」

  夜天湛遙望著夜天淩遠去的背影,神色靜如冷玉。方才夜天淩在殿中警鐘一般的話語,讓他心中頗有些不謀而合的感覺,但這場兵變的真正目的,恐怕遠非表面這麼簡單。「自己不查,難道等著讓別人一網打盡?」

  殷監正沿著他的視線看去,已有些明白他此舉的用意,卻又道:「可是如此一來,我們豈不是自毀長城?」

  正午驕陽照在夜天湛的朝服之上,嵌絲銀線輕微的光澤一晃,同那白玉龍階的耀目混了去,恰如他眼底的一絲鋒利,「蠹蟲噬木,久必斷梁,碩鼠食粟,終可空倉。你沒有聽到這話嗎?不查才是自毀長城!告訴他們,若再不知收斂,就誰也別怪本王無情。」

  殷監正被他語中的嚴厲震得一頓,沒有立時接話。夜天湛似乎輕歎了聲:「欲速則不達,我們失策了。」說完此話,他淡淡一揚眉,眼光往開儀門方向瞥去,俊雅的微笑又回到臉上:「走吧,為時不晚。」

  無論何時,蓮池宮總是如此安靜,卿塵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腳步聲。沉木香的繚繞青煙婉轉直上,伴著靜垂的紗帳偶爾飄搖。

  凝眸看去,眼前每一棟金絲木梁上,都細細雕刻著幽美清蓮,鬼斧神工極盡精巧,千姿百態地深深鐫鑄了整座宮殿,歷經數十年歲月卻沒有分毫改變。

  蓮妃合目靠在繡榻之上,清麗絕倫的面容依舊帶著遼遠和縹緲,透明的白皙,幾乎不見絲毫血色。

  接連病了多日一直不見好。卿塵將搭在她關脈的手指收回,擔憂地說道:「母妃……」這病分明是由心生。

  蓮妃微微睜開眼睛,搖搖頭:「陪我坐會兒,說說淩兒這幾天都幹什麼了?」

  卿塵淡笑了下:「看書,寫字,也練劍。還在王府裡四處走看,說好些地方他都不知道有那樣景致。」

  一抹慈愛在蓮妃眼角微暈。迎兒進來輕聲稟道:「娘娘,皇上又有賞賜來。」那祥和的神情尚未化成笑意,便在蓮妃臉上微微淡了。她只點點頭:「知道了。」

  迎兒又道:「這次是孫公公親自送來的,還有口諭說皇上今日晚膳來咱們宮裡用。」 一邊將那賞下的東西呈給蓮妃過目。

  一對玉光通透的翡翠鐲並同色蓮花玉簪,這是年前南使朝貢的貢品,極難得的成色質地。如此賞賜連皇后都不曾有,天帝竟將一整副都賞了蓮妃。

  如今似是不同往日,天帝不但賞賜頻頻,常來蓮池宮,更連晚膳都要到這裡來。

  蓮妃只看了一眼那些東西,便讓迎兒拿走,靜靜歎了口氣,對卿塵道:「如今淩兒有你,我便放心了。」

  卿塵說道:「母妃只要把身子養好,不必多慮掛心。」

  蓮妃眼中有些迷濛,輕聲道:「這麼多年,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淩兒,他是一步一步踩在刀鋒上過來的。這些年因著我,宮裡朝外多少人不待見他,但是他更難的還在後頭,你以後要多幫著他,也多勸著他。」話中說不清的一抹疼惜,混雜著沉積多年的愛、恨、傷、悲,起伏沉寂,此時聽來卻似過盡千帆,落木蕭蕭,無限悽愴哀涼,仿佛已經無力再想再看。

  卿塵道:「母妃放心吧,四哥他心裡都清楚得很。」

  蓮妃咳了幾下,卿塵忙輕輕替她撫背,蓮妃卻握住她的手道:「卿塵,你記得一句,若有那麼一日,你便告訴他,天帝……天帝待他還是不薄的,無論他要做什麼,千萬莫讓恨迷了自己的心。」

  卿塵一時間有些怔忡,夜天淩雖從未對人表露出半點兒,什麼都不變,就連那句「父皇」也從未私下改口,但他心裡恨著天帝。

  弑父之仇,逼母之恨,他那樣的人,若恨起,便會恨到深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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