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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芸芸眾生,浮塵過眼,熙熙攘攘,擦肩而過,如一幕幕無聲的畫面,輪回眼前。

  聽不見紛擾與嘈雜,半幅紅塵,萬丈煙雲。

  一雙魅異而平靜的眼睛,一雙純淨而清銳的眸子。

  青山深處莊正的鐘聲遙遙傳來,夜天溟似是恍然驚醒,忽然眉眼一吊,那種妖媚的光澤刹那間從黑暗中迸射,明耀刺眼。他舉步往大殿走去,穿過了人群紛攘,幾乎是暫態便到了卿塵面前,暗光異亮的眸眼一垂,「四嫂。」語調微長。

  溫熱的呼吸幾近眼前,卿塵羽睫輕揚,不露聲色地緩退了一步,「不想殿下也會上山拜佛。」

  夜天溟盯著她:「我也沒想到四嫂是吃齋念佛之人。」

  卿塵一笑:「吃齋念佛我做不來,不過上山叨擾方丈大師一盞清茶罷了。」

  夜天溟背著手側頭打量她,「方丈大師?他那裡只有苦茶其心。」

  卿塵想起方才敬戒大師提到的喝茶人,心中一動,說道:「其心何苦?」

  夜天溟細眸輕眯,微光浮動:「其心皆苦。」

  卿塵道:「善惡其心,悲喜其心,苦樂其心,是非其心,其心百味,如何只有一苦?」

  夜天溟道:「百味如一,其心自苦。」

  卿塵道:「殿下的茶斟得太滿了,杯滿茶溢,百味難入,是以獨具其苦。」

  夜天溟唇角勾著抹似明似暗的笑:「觀一切境,若暄若寂,若物非物,若欣若厭。苦滿空溢,明心見性,見性成佛。」

  卿塵淡聲道:「大悟無言。」

  夜天溟道:「大悲無淚。」

  卿塵凝神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情上有種異樣的東西如輕羽點水般一閃而過,人卻往前一傾,低聲在她耳邊道:「本王獨愛此味,時時心存惦念。」

  卿塵微微斜眸,兩人近在咫尺:「殿下既讀經論禪,想必也聽說過,無妄想時,一心是一佛國;有妄想時,一心是一地獄。眾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獄。菩薩觀察妄想,不以心生心,故常在佛國。」

  夜天溟突然仰頭哈哈大笑,神情狂妄,惹得周圍不少人往這邊看來:「佛國又如何,地獄又如何?本王難道還怕了他?相由心生,命由我立!」

  卿塵方要說話,突然見他從自己臉上收回目光往旁邊看去,原來卻是紫媛從度佛寺的大殿中沿階而下,想是在正殿上過香後,此時才下山。

  紫媛初時沒有看到他們兩人,只是低著頭步步緩行,待走到快近前猛地見到夜天溟,著實吃驚,停住腳步匆匆福禮:「殿下!」

  夜天溟轉身,「你怎麼在這兒?」

  紫媛輕聲答道:「妾身見殿下這幾日事多心煩,想來此敬香拜佛,求個吉利,只是不知殿下竟也在。」

  夜天溟望著她柔順嬌怯的模樣,抬手將她帶到身邊,言語聽起來格外溫存:「我倒不知你也有這份心,忘了該見過王妃了嗎?」

  被夜天溟挽著,紫媛略有些慌亂地抬頭看卿塵,心中「砰砰」亂跳,「紫媛……見過王妃!」

  忽然身邊暖氣撲面,夜天溟魅亮迫人的眼神在她面前一落,手底微微用力將她拉近,緊靠在她耳邊道:「你在發抖。」

  紫媛心中存著事情,不敢看他,只是柔聲道:「殿下……」

  「你在害怕什麼?」夜天溟繼續問道,神情有些陰鬱,「害怕本王嗎?」

  他陰晴不定的性情紫媛向來是知道的,定著心神回道:「紫媛怎會怕殿下,只是覺得殿下的手很涼,山高風冷,殿下出府該添件衣服,這樣一件單衣怎麼能行?」

  山風飄蕩,確實是有些涼意,夜天溟眼中暗鷙的顏色緩緩收斂下來,倒沒再說什麼。

  此時卿塵忽然對他笑道:「很久沒見著紫媛了,殿下若不介意,不如讓紫媛乘我的船回天都,我們一路也好說說話。」

  夜天溟聞言,深眸之中笑意蠱惑,襯在那張完美的臉上有種勾魂奪魄的美:「那麼便有勞四嫂了,改日請四哥四嫂來我府中宴飲,還望四嫂賞光。」

  卿塵靜靜說道:「多謝殿下。」

  紫媛暗中長松了口氣,夜天溟轉身離去時,卿塵已經伸手握了她的手,她掌心全是冷汗,「郡主!」

  卿塵道:「委屈你了。」

  紫媛緩緩搖頭,看著夜天溟遠去的背影,說道:「此後一生,我願為他抄經頌佛,只求若能贖那萬一的業孽,便也知足。」

  佛鐘如誦,山寺漸遠,卿塵與紫媛一路緩行,步出山門,佛界塵世交臨的一線,她駐足回頭遙望寺階高起。登山祈福求經的善客步步攀登,俯首低身,神情各異。大佛殿中釋迦牟尼的巨大尊像尚依稀可見,鎦金重彩莊嚴肅穆,深簷飛閣下繚繞在青煙之後。

  她微笑斂襟,飄然往山下而去,佛度眾生,偏偏又有多少輪回難解,求佛不如求己,奈何世人苦苦執著,捨近求遠,難怪佛總是垂眸淺笑靜而不語了。

  §中卷 第六章 千帆過盡長江水

  禁宮北苑,擊鞠場上長杆飛月,球似流星,一片人馬奔騰。

  鶯飛草長春光明媚的日子,一年一度的擊鞠賽又到了近期。往年這時候,夜天淩若要擊鞠一般都去神禦軍營,順便督促將士們練習交戰技巧,今年卻因為交了兵權,不願去招人眼目,便被十一拉來了這裡。他並不十分沉迷擊鞠之戲,只下場玩了兩局,便將球杆丟給侍衛,自去週邊觀戰。夜天湛已經連戰幾局,正想出場略作休息,縱馬和他並行,一邊說道:「四哥的球技是越來越厲害了,十二弟他們這回可輸得心服口服。」

  夜天淩翻身下馬,侍衛忙上前接了馬韁,他微微一笑道:「剛才若不是七弟配合得好,也攻不破他們的球門。」

  場內掀起歡呼,卻是十一帶球攻破了對方球門。夜天湛喝了聲彩,突然聽到除了場中的熱鬧外,不知何處傳來陣陣喧囂。夜天淩也聽到了,扭頭往開儀門方向看去。擊鞠場因在宮城週邊,離開儀門特別近,此時留意去聽,那些吵鬧聲便越發清楚。

  夜天湛召來侍衛:「去看看什麼事。」

  那侍衛領命而去,不多會兒小跑著趕回來:「啟稟殿下,神策軍的將士在開儀門前鬧起來了!」

  「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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