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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太子道:「如今是天是命都無所謂了,我只想見見鸞飛。」

  卿塵看向夜天淩,夜天淩若無其事地道:「我去皇祖母寢宮看看。」轉身離去,留下兩人在原地。

  卿塵望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面冷心熱的人,太后寢宮有什麼好看,她將太子帶到鸞飛所在的至春閣:「殿下請莫久待,我一會兒會回來。」

  太子默立在鸞飛身邊,蒼白的手指撫過鸞飛如畫細眉,眼底無限溫柔,卿塵暗歎一聲,掩門出去。

  夜天淩負手站在太后寢宮殿前,望著窗外如水的月色,皎潔銀光映在他臉上,格外的清冷。

  卿塵靜靜地走至他身邊,也未出聲,兩個人並立在這深曠大殿之中,各自寂靜。

  過了會兒,夜天淩問道:「在想什麼?」

  「想那瓶藥。」卿塵答道,「確實是鶴頂紅。」

  「嗯。」夜天淩隨口應道。

  「太子手中的是鶴頂紅沒錯,但是鸞飛喝下的,卻不是鶴頂紅。」卿塵繼續道。

  夜天淩扭頭看過來:「不是鶴頂紅,那是什麼?」

  卿塵搖頭:「我還不能確定,但是如果猜對了的話,或許是江湖上被稱作'離心奈何草'的那種東西熬成的汁液。」

  「離心奈何草?」夜天淩重複了一遍。

  「嗯,」卿塵道,「我曾看到醫書上記載這種藥,嚴格來說,這應該不算是毒藥,人喝了不會氣絕,只會出現和死亡相同的症狀,呼吸、心跳、脈搏、血壓、體溫甚至各器官的新陳代謝都達到一個極限低度,不仔細分辨是會被誤認為死亡。嗯……這可能是一種深度麻醉劑也說不定。」卿塵說著看了夜天淩一眼,見他因這些奇怪用詞皺起眉頭,忙道:「簡單說,就是一種使人假死的藥,你可明白?」

  夜天淩點頭,卿塵繼續道:「鸞飛和太子手中其實是不同的藥,若是確如太子所言,他兩人早有一同赴死的準備,那麼當兩瓶藥喝下去,你說會是什麼情形?」

  夜天淩黑瞳微微一收,精光輕閃。

  卿塵又道:「我雖對鸞飛這個妹妹瞭解不深,但有兩點我可以肯定,其一,以她的性情,說她有翻覆朝政的心思我倒信,說她嚮往采菊東籬泛舟五湖……」她輕笑了一下:「此言差矣!其二……鳳氏滿門深以家族為榮,族中利益高於一切,鸞飛會做出這種可能使鳳家獲罪之事,我不解。」

  夜天淩看著她帶著淡笑的玉容,竟有一種琢磨不透的感覺,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他這樣的想法,他淡淡問道:「還有呢?」

  卿塵對他一笑:「你不覺得御林軍十分古怪嗎?」

  夜天淩冷哼一聲:「忠心護主,言過其實,不知是護主還是害主。」

  「說的是。」卿塵笑,眼中掠過一抹月光清澈,「太子私自出宮,禁軍侍衛不阻攔反而借護主之由和京畿司衝突,將事情鬧大,無異於火上澆油。再者,太子出宮必定極其隱秘小心,怎麼不管天帝還是御林軍消息都這麼靈通?」

  夜天淩冷冷道:「父皇知道太子出宮,是鸞飛貼身侍女錦菊深夜到致遠殿告密,才洩漏出去的。」

  「錦菊?」卿塵意外地道,「呵,事情似乎變得很有趣了。」

  夜天淩側頭不語,盯住她颯颯淺笑的模樣。卿塵見他半天沒有動靜,眼波一抬:「怎麼了?」

  月色穿透棱花木窗靜灑一地,明明暗暗,落影點點,整個寢宮寂靜而安詳。夜天淩收回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為何告訴我這些?」

  「嗯?」卿塵道,「需要原因?」

  夜天淩聲音清冷:「你方才所說的任意一樣,都足以讓鳳家遭獲誅族之罪,別說鸞飛,你自己性命都可能不保,此事你不說出來誰人又會知道?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月光在卿塵臉上投下一層若有若無的輕紗,潛靜而柔美。她長長睫毛投下的陰影微微一動,丹唇輕啟:「沒什麼,只因為你是夜天淩,而我,是我。」

  夜天淩道:「你不怕我如實稟告父皇,自己一併獲罪?」

  卿塵笑:「你會嗎?」

  夜天淩嘴角微挑:「或許會。」

  卿塵點頭,笑靨依舊:「那我已經說了,又收不回來。」她聳肩,「沒辦法了。」

  夜天淩終於笑出聲來,雖然聽起來還是那樣冷冷淡淡,但卻如同風過流水破開長河寒凍,冰淩輕擊,其聲清朗,似乎連這月色也跟著燦亮起來,格外的叫人記憶深刻。

  但也只是一瞬間,他已斂了笑意,囑咐道:「不要再對任何人提此事,宮廷之中不比外面。」

  卿塵點頭:「我有分寸。」

  夜天淩道:「去請太子回來吧,久恐驚動他人,要父皇知道了平添麻煩。」

  「好。」卿塵向門口走了幾步,突然回身站住,「四哥,我能信任你嗎?」

  夜天淩劍眉輕挑:「這個問題似乎應該你自己去回答。」

  站在高大的臺階邊緣,夜風吹動卿塵衣袍上鑲邊的雪白貂毛,簇擁著她清秀的臉龐,她笑了笑又問:「那麼,你是不是能像當初在躍馬橋一樣相信我?」

  夜天淩頓了一頓,只回答了一個字:「能。」

  鳳目浮起一點兒清麗的光彩,隨著她的笑容動人心魄,卿塵慢慢說道:「那麼遊戲真正開始了,也是時候帶你去見一個人了。」說完她微笑著轉身向偏殿走去,長髮隨風輕輕散開,映在夜天淩眼中,張開了一張柔柔的絲網,轉眼與那黑瞳融為一體沉沒在他幽深眼底,無聲無息。

  §上卷 第三十六章 風雲淩肆銀槍冷

  雪輕,深寒,整個宮中清靜得叫人不安。內侍宮娥低頭垂目匆匆來去,似乎生怕惹禍上身一般,噤聲少言。

  太子和鸞飛之事不脛而走,一夜之間竟傳遍天都,官民朝野無人不知。

  天帝大為驚怒,翌日朝中降旨,太子移禁松雨台閉門思過,鳳鸞飛革修儀職,出族籍,暫押延熙宮待罪。

  鳳衍出使在外,大公子鳳京書代父請罪,天帝免了鳳衍太子太保銜,罰俸一年。原禁軍統領張束官貶滄州,淩王暫領禁軍,著吏部速擬修儀及禁軍統領人選報呈聖閱。

  卿塵坐在遙春閣的玉階上,十一來尋她,一身朝服尚未脫,卻是早朝此時方散。

  「鳳家雖出了事,你也別著急,父皇該不會過於遷怒。」十一見她獨自發呆,在她身邊坐下,安慰道。

  卻見卿塵抬眸笑得神清目朗:「鳳家在朝中根基深厚,不是少了一個鸞飛便能動搖的,我並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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