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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下山時,一路風景奇秀,風馳走走停停,並不急著趕回去。夜天淩似對寶麓山一脈極其熟悉,帶著卿塵又看了幾處景致。山間林木蔥蘢,綠草茵茵,有時偶爾一轉,便有各色的野花叢叢簇簇撒了漫山遍野,卿塵不時喊著要他停馬,俯身去采那些花兒,一會兒便捧了大把。

  山花清秀質樸,散開來看似毫不起眼,湊在一起卻似攜來滿山的春光,十分爛漫可人。卿塵笑意盈盈擺弄著花朵,手指挑來挑去,金絲般的陽光便隨花枝靈巧的串織於一處,一個花環慢慢成形。夜天淩帶著風馳慢慢前行,自身後看著她,突然說道:「上次延熙宮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卿塵聞言指間一頓,眉梢淡挑,她將一枝花草拈了拈,問道:「這算是道歉嗎?」

  沒有聽到回答,只見夜天淩手下韁繩輕抖,風馳的速度加快幾分。卿塵暗中笑想,要讓他開口道歉,可能比登天還難,她故意說道:「如果是道歉那這次便算了,不過你不稀罕的話以後一定先和太后說明白,免得她老人家亂點鴛鴦譜,大庭廣眾之下我很丟人。」

  夜天淩卻依然不語。卿塵奇怪,回頭看他,夜天淩正低頭自身後俯視過來,幽深的瞳孔似是變幻著深淺,神情捉摸不定。

  卿塵扭頭低聲嘟噥了一句:「看起來不像是道歉,至少沒誠意。」

  環在她身旁的雙臂卻微微一緊,聽到夜天淩在頭頂淡淡道:「誰說我不稀罕了?」

  卿塵詫異地抬頭,卻見他早已將目光投向前方。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四周充斥了某種奇異的氣氛,他的身上清冷的氣息,溫暖的呼吸,包容的體溫,臂膀的力量在那一瞬間都變得清晰無比,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臟緊貼著自己微微跳動,血脈在緩緩地流動,逐漸湧往全身。她小心翼翼地體會這種感覺,雖然很想反駁一句「如果稀罕那就真是不可原諒」,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上卷 第三十四章 只怨生在帝王家

  聖武二十五年的冬天,草木棲息,山石肅遠,氣候日益深寒,禁宮中越發多了些沉沉的靜穆和莊嚴。

  再有幾日便是元旦,照宮中規矩,元旦、除夕都是天家家宴的日子,元旦雖不如除夕隆重盛大,但也自有一番熱鬧。大正宮中早早準備下去,各宮各殿都多了些歡樂祥和的氣氛,忙碌一片。

  然而恰是此時發生了一件大事,在這個本來安靜平穩的冬天掀起了一股洶湧激蕩的暗流。自此以後幾多年歲,無數人事浮沉其間,盡始於此。

  卿塵回想起來,那是一個安靜的夜晚,事情發生得毫無預兆。而實際上,所有的事情都有著多多少少的先兆,只不過沒有人注意到,又或者注意到了也無法從中誀料些什麼罷了。

  那晚睡得並不算早,卿塵和碧瑤丹瓊兩姐妹說了會兒話方回到住處,一個人躺在床上望著時明時暗的燭火發呆。

  時間慢慢地在身邊流逝,有時候想起之前的事情,恍如隔世。

  抬手看那碧璽,七彩的光澤有著幽幽難禁的美麗,她突然生出個想法,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能發動那個禁術就此在這裡消失的話,是不是一樣會流淚。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很奇怪,好像現在的自己切實地變成了自己,而真正的那個,卻像一場夢。她閉上眼睛,眼底仍存留著燭火點點的倒影,慢慢地又消失了去。

  夜露中宵,更漏深深,本該隨侍在致遠殿的孫仕卻在此時來了遙春閣。

  宮燈明暗下,孫仕那張平時看起來庸碌低沉的臉上沒有任何端倪,只是垂眸道:「老奴奉皇上之命來請郡主。」

  卿塵眉梢淡淡一擰,心中有些不祥的預感,問道:「可知所為何事?」

  孫仕道:「是鳳修儀出了事。」

  卿塵甚是意外:「鸞飛?她出什麼事了?」鸞飛跟在天帝身邊多年,素來精明細心進退有度,事事處理得八面玲瓏。這樣的人,豈會出什麼事情?

  孫仕聲音仍舊壓得低沉:「請郡主添件衣服快隨我去,晚了恐不好收拾。」

  卿塵隨手拿了件披風,便隨孫仕出了延熙宮。孫仕看似四平八穩,腳下卻絲毫不緩,急向成宣門而去,一邊對卿塵低聲道:「鳳修儀同太子殿下私下出宮,皇上聞訊震怒,著汐王殿下領京畿衛將兩人追回,不料素日護衛太子殿下的御林軍趕到,現下兩方在外城僵持起來。」

  卿塵心底一驚,私下出宮而去,這若說重了,便是私奔。她看向孫仕:「他兩人……」

  孫仕微一點頭:「太子殿下還留書與聖上,請去太子位。」

  依天朝規矩,位列修儀的仕族女子在二十五歲前嚴禁談婚論嫁,二十五歲後由天帝指婚方可出閣。但為了避免使某個皇子權力過大,一般來說也只是配與閥門權貴,而極少嫁入皇族。鸞飛和太子之舉,可謂冒天下之大不韙,棄祖制宗法於不顧。他兩人乃是天帝至親至信之人,不但私自出宮還惹起了京畿司同禁軍的衝突,天帝現在豈止震怒而已。

  夜深人靜,馬蹄敲擊在上九坊青石路面的聲音打破了靜謐安詳,格外的令人心生不安。

  前方火把林立,京畿衛和御林軍對峙城中,雙方人馬竟有數千人之多。

  夜天汐似乎正在和太子說些什麼,想必是在勸說兩人。太子和鸞飛並立在他對面,臉龐隱在火光暗處,看不清神色。

  京畿衛同御林軍素來不和,平日小打小鬧是常有之事。此時各為其主,刀劍出鞘,看來一觸即發。所謂保護太子殿下或許也只是一個由頭,這一場對峙壓抑了許久,終於觸動了起來。

  卿塵和孫仕縱馬上前,京畿衛立刻讓開一條通道讓他倆行到前面。

  明火之下,鸞飛卸去釵環素面朝天,簡單挽了墜雲髻,青布衣裙一副小家碧玉模樣。太子亦穿了身普通布衫,白皙臉上靜雅如玉,粗布掩飾不了他舉手投足的高貴氣質,自有一種叫人不能冒犯的平靜和遠離塵世的灑脫。

  卿塵翻身下馬,眼看如此翩翩然一對佳偶璧人,依稀竟覺得事情十分蹊蹺。這些日子冷眼旁觀,鸞飛雖一直和太子有些親密,但何時竟到了如此地步?以鸞飛的精明,為何做出這般不明智的舉動?太子棄儲君之位和她逃離出宮,即便他們能離開伊歌,天下之大又何處容身?即便現下回頭,禁宮幽暗,怕亦就此永無天日。

  鸞飛見了卿塵和孫仕,一雙明媚杏眼浮起了複雜神色,說道:「姐姐,妹妹不忠於君不孝於親,怕是不能在父母膝下盡孝了,以後便有勞姐姐。」

  卿塵深深打量她,勸道:「鸞飛,聽姐姐的話,速與殿下一同回宮,我們向天帝求情,還不至太遲。」

  孫仕亦道:「殿下,聖上痛怒難當,老奴斗膽,請殿下三思。」

  太子微微一笑:「你們不必再說,我既已走了這一步,便不打算再回皇宮。禁軍侍衛,自此起我已不是天朝太子,你們速速回去,不要胡鬧。」

  卿塵看著甲胄鮮明護在太子身邊的禦林侍衛,心底掠起一陣無由的涼意。

  夜天汐已經勸得口乾舌燥:「殿下,父皇已命四哥率玄甲軍封了上九坊,內城九門戒嚴,即便我放你走也無濟於事。事已至此,唯有跟我回去見父皇才好。」

  聽到夜天淩已奉命調軍封鎖出路,太子和鸞飛相視一眼,兩人眼中盡是惻然。鸞飛慘笑道:「不想我終究是害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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