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醉玲瓏 | 上頁 下頁
一八


  這字,這落款,觸手處幾乎可以清晰感覺到落筆的銳力,如帶刀削,令她不知不覺想起一人,她猶疑地揣摩著,沒有聽見有人進了室中。

  「鳳姑娘醒了?」一把柔雅好聽的招呼聲傳入耳中,她一驚回頭。

  說話的是個身量高挑纖嫋的女子,婀娜移步來到身邊,含笑看她,一旁隨著的侍女說道:「這是我們府中靳王妃。」

  卿塵斂衽以禮:「見過王妃。」

  靳妃對侍女吩咐:「去請周醫侍,便說是我這裡看病。」

  卿塵道:「不敢勞煩王妃,我自己略知醫理,一點小事並無大礙。」

  靳妃有些驚訝:「不想鳳姑娘非但彈得好琴,還通曉醫術,這般蘭心蕙質當真叫人見了便歡喜。不過還是看看放心,殿下將你托給我照顧,可不能馬虎。」

  卿塵微微一笑,也不再行推辭:「琴技醫術皆一知半解,會而不精,如此有勞王妃費心。」

  靳妃笑道:「你在楚堰江上一曲琴音讓咱們殿下甘拜下風,如今伊歌城中都已傳為奇談了。他的玉笛還從未在別人之前落過第二,能得他稱讚的,又豈會是凡音俗曲?」

  卿塵想起之前一幕幕情景,仿佛又跌入了一場莫明其妙的鬧劇中,回身處角色劇情走馬燈似的轉,叫人應接不暇。

  那刻手觸琴弦的感覺,似是要將這多日來壓抑的傷痛苦悶盡數付之一曲,揚破雲霄,利弦劃開手指飛血濺出時,心裡竟無比的暢快。她輕輕一握手,指尖一絲傷口扯出些隱約的疼痛。

  卿塵暗自嘆息,往那畫中看去:「畫境意趣,琴音人心。我那時心中急於求勝,琴音起落外露,失於尖刻悲憤,怕殿下其實是不屑一和。」

  靳妃道:「我雖沒聽著曲子,但他既評了'劍膽琴心'四個字,想必是哀而不傷,激而不烈,讓他真心讚賞的。」她見卿塵正看著那畫,便又道:「這是殿下的親筆畫,畫的是府中閑玉湖的荷花,你若覺得悶可以去那裡走走,這幾日荷花正吐苞,看著就快開了呢。」

  卿塵道:「畫和詩似乎並非出自一人手筆。」

  靳妃望著那詩笑道:「說起這詩,倒還是件樂事。這是那年請了皇上和諸位王爺來閑玉湖賞荷,大家高興多飲了幾杯,殿下借酒作了此畫。太子殿下他們在旁看著,隨口聯了幾句,卻不知怎麼就讓皇上聽見了,立刻命人'把這幾句歪詩題了畫上掛起來,讓他們幾個酒醒了自己看看'。在場只淩王一個沒醉的,便提了筆錄在畫上。過幾日他們再來府裡,一見這詩,十一王爺當時便將茶笑噴了,直問他們那晚多少佳句,怎麼單錄了這首七歪八扭的?淩王瞅著他,給了兩個字,'奉旨'。最後他們說什麼也不準將畫再掛前廳,無奈只好挪到此處。這說起來,都是好幾年的事了,閑玉湖的荷花年年開得好,倒也少再那麼熱鬧過。」

  卿塵將詩再念,莞爾一笑,說道:「原來這是淩王的字,我還以為這個'淩'字是題詩人的名字呢。」

  靳妃道:「當今夜氏皇族,淩王排行第四,行'天'字輩,單名一個'淩'字。」

  卿塵眼中波光一揚,幾乎忍不住要脫口呼出「夜天淩」三個字,不由抬手撫上胸口,心頭一跳一跳地十分驚喜!

  恰好醫侍來了,靳妃道:「可是還覺得不舒服?快讓人看看。」

  「多謝王妃。」卿塵微微展開笑顏,世上竟會有這麼巧的事?

  醫侍對靳妃行了禮,上前診脈,細細診過兩手後,便取紙筆開下藥方。靳妃吩咐方才那個侍女:「翡兒,你遣人跟周醫侍去配藥,別馬虎了。」

  翡兒答應著帶醫侍出去,外面傳來問安的聲音,似是有人低聲問了句什麼,而後周醫侍說道:「……這位姑娘心血氣弱,虧損不足,近日怕是又受了些顛簸勞累,但調理幾日便也無妨。」

  一個溫玉般的聲音道:「知道了,你將藥仔細配好,明日再來。」隨著說話腳步聲便近了。

  靳妃起身出迎:「殿下回來了。」

  庭風溫暖,帶過廊前幾朵花葉。夜天湛自簾前邁步進來,唇邊一抹淡淡微笑,倜儻中帶著令人心曠神怡的風雅,許是陽光太耀,刺得卿塵微微側首,避開他看來的目光。

  「可覺得好些了?」夜天湛溫和的聲音叫她心中一窒,她靜靜福了下去:「多謝殿下搭救之恩。」

  夜天湛道:「舉手之勞,何必言謝?何況'天子腳下,皇城之中,有人目無綱法,仗勢欺人,為非作歹,逼良為娼'。我這'上承天恩,下擁黎民'的皇子,怎也不能袖手旁觀。」他語中略帶笑意,卻並不叫人覺得局促,適然如話閑常。

  卿塵不想他竟將自己在船上的話原本說來,只好說道:「此事于殿下是舉手之勞,於我們這些女子卻是大恩了,該謝還是要謝。」她抬頭,卻發現靳妃不知何時已帶著侍女離開,屋中只剩了她們兩人。

  夜天湛道:「這案子我既管了,長門幫和天舞醉坊在帝都的人就一個也走不了,如今已經大多押在獄中,你若覺得精神好些,便帶你去看看是否有漏網之人。」

  卿塵立刻道:「那現在便去吧。」

  王府侍衛備好了馬,駿馬矯健,金轡玉鞍,都是精挑細選過的良駒。夜天湛看了看卿塵,略一停,回頭吩咐侍從:「今日備車吧。」

  卿塵道:「我會騎馬。」

  夜天湛微笑道:「如此便換匹小巧些的馬。」

  卿塵上前撫摸馬身,略一揚眸:「不必了。」今日之後,總不會以後隨時隨地都有人特意為你換馬備車。她打量那馬匹,不想以前去跑馬場中學習馬術的玩樂倒在此處派上用場。她吐了口氣,踩上腳蹬,手扶馬身微微用力,側身跨上馬鞍。馬因為她躍起時手上加大的力道不安地躁動了一步,她身子不由得偏晃,卻咬牙借了腰上巧力穩穩翻上馬背。低頭見夜天湛贊許地笑了笑,手心已經出了一層汗。

  夜天湛接過侍衛遞上來的馬韁,乾淨俐落地拂衣上馬:「走吧。」

  卿塵輕帶韁繩,夜天湛似乎為了遷就她,只是同她馭馬緩行。待到過了些時候,見她已略微適應這匹馬,才加快速度。

  卿塵在馬上打量伊歌城,但見寬近百步的街道兩邊盡是店鋪商坊,行人往來商賈如雲,店家叫賣迎客,熙熙攘攘中時見胡商胡女,服飾別致多姿,更在這繁華中增添熱鬧。

  路過幾間華麗的樓坊,她看到其中一家高掛著「天舞醉坊」四個大字,紅墨描金,上下裝飾精美,尚能見倚紅偎翠,香車寶馬的風流影子。但門前兩道醒目的白色封條卻將這雕欄畫棟無情封禁,門口亦有數名玄衣帶甲的侍衛把守。

  夜天湛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笑道:「封了天舞醉坊還不到兩天,不想連宰相衛宗平都欲過問,這底下牽扯起來倒有不少官司。」

  卿塵心中輕歎,只差一步,她現在便是在此處了,無論如何她對夜天湛的援手終是存了感激,說道:「想必給你惹了不少麻煩。」

  夜天湛道:「不怕,麻煩也未必盡是麻煩,凡事都有利弊。」

  正說話間,突然城門處一陣喧囂。守門將士以長戈擋開行人,強行讓出道路,幾匹駿馬快奔而過,帶起煙塵飛揚。

  馬上幾個年輕人策馬揚鞭,錦衣玉袍,光鮮神氣,所到之處驚得眾人匆忙趨避,他們卻絲毫不曾減速,瞬間呼嘯而過。

  卿塵不料他們便這樣沖過去,來不及避開,身下的馬突然受驚,嘶鳴一聲便要立起。幸而夜天湛眼疾手快,一把替她壓住馬韁,那馬打了幾聲響鼻,四蹄躁動,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

  險些便是一場混亂,卿塵蹙眉向前看去,那些人已奔出數步,其中一人猛提馬韁回身立住:「七皇兄!怎麼是你們?」卻是夜天漓。

  他一停下,其他眾人亦勒馬回來,見了夜天湛都紛紛下馬:「見過七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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