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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夜天湛抬眼掃視,原來盡是些仕族子弟,平日都囂張慣了,難怪這麼不知收斂。他眉梢不易察覺地一緊,卻並未出言斥責,淡笑著說了句:「免了。」對夜天漓道:「幹什麼去了?在城中橫衝直撞也不怕驚著行人?」

  夜天漓正打量卿塵,認出她後笑道:「原來是鳳姑娘,抱歉,方才一時跑得快了,驚嚇了你的馬。」再對夜天湛道:「剛從昆侖苑回來,大夥兒今天獵了只豹子,興致正高,難免忘了這些。」

  他馬上正拴著不少獵物,看來的確所獲頗豐。

  夜天湛道:「整日快馬疾馳,少不了淑妃娘娘知道又是一頓責備。」

  夜天漓笑說:「那便不讓母妃知道,你們去哪兒?」

  「京畿司。」夜天湛道。

  夜天漓對身後諸人揮手:「你們先走,我隨後便來!」眾人答應著去了。夜天漓扭頭道:「長門幫那些亂賊都歸案了嗎?我同你們一起去看看,聽說衛宗平要保郭其?」

  「說不上是保,」夜天湛道,幾人緩緩並羈前行,「他不過想將案子壓下罷了。」方才見眾人間也有衛家大公子衛騫在,老子正為案子頭疼,這大少爺惹了是非倒還玩得盡興,有個位列三公的父親和貴為太子妃的姐姐倒真高枕無憂。

  「衛家難道真攪在這事裡?」夜天漓道,「他們沒想到皇兄當日便奏知父皇徹查了吧?哼!郭其難道還想給天舞醉坊撐腰?」

  夜天湛笑道:「你一回宮便告了天舞醉坊衝撞娘娘座舟的禦狀,不徹查也難。再加上販賣民女為娼,郭其哪裡撐得住,他能不把衛家往外搬嗎?衛宗平倒是看准了現在正同突厥的交戰,父皇此時不願朝局震動,想將這事往後拖,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卿塵在旁邊默默聽著,至此忍不住看了夜天湛一眼,入眼的側顏俊朗如玉,驀然同心底最深處的模樣重合,揪得人心頭狠狠一痛。她出神地看著那熟悉的眉眼神情,那馬背上的挺拔身姿,竟沒聽清他們又說了什麼,更沒有看到夜天湛有意無意往她這兒一瞥,隨即唇角逸出一縷春風般的微笑。

  隔著京畿司大牢粗壯的柵欄,卿塵再次見到了胡三娘。

  和其他人不同,她被單獨關在了一間牢房,懨懨地靠在牆壁之側,神情有些委靡,饒是這樣狼狽的情況下,渾身仍帶著種柔若無骨的媚意,妖冶撩人。她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看到卿塵時眼中毫不掩飾地閃過恨意,卿塵站在牢外看了她一眼,她冷笑說道:「不想這次栽在你這丫頭手中,你究竟是什麼人,竟能調動京畿司搜捕我們,下手如此狠辣,難道要將長門幫盡數剿滅?」

  卿塵只覺十分好笑,她還不太清楚京畿司到底是什麼衙門,調兵圍剿的應該是夜天湛吧,她微微扭頭,卻只看到夜天湛對她溫雅微笑,雲淡風輕。

  她搖頭對胡三娘道:「我什麼人也不是,你們不過是作惡太多,報應到了,即便今天沒有我,他日一樣會落得如此下場。但倘若我真能調動京畿司,那便剿滅了長門幫也是應該的,難道留著你們繼續禍害女子?」

  胡三娘自牢中站起來,深美的眼睛死死盯著她:「我胡三娘會記得你!」

  卿塵從容站在那兒,神色平靜地和她對視,那恨意和她眼中的明澈一觸,便無處容身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淡淡說道:「如此多謝了,但我不打算記著你。」

  說罷她轉身對夜天湛道:「我認得的人都在這兒了,其他的沒有見過。」

  夜天湛始終陪在身邊,點頭道:「那麼走吧。」

  出了牢房,他說道:「看這個女子形貌打扮不像是中原人,倒似是胡女。」

  卿塵搖頭:「我並不知道她的底細,只是看來她似乎在長門幫中地位有些特殊。」

  夜天湛道:「自東突厥歸降,這些年漠北和西域的胡人有不少往來經商,如今在天都並不稀奇,歌舞坊中也常常見著胡女,說來倒真的有些亂了。」

  卿塵隨口道:「往來通商是互利互惠的好事,諸國皆來貿易,說明天朝的盛世強大吸引了他們,越多的人來,越多的貨物交往盈利,如此下去更會造就天朝的繁華。固國本,通四境,則強盛而不衰,何況商旅貿易遠比戰爭更容易控制一個國家。」

  夜天湛停下腳步向她看來:「這倒是少見的說法。」

  卿塵眉梢一挑,淡笑道:「我隨口說說,你別見怪,人多則生雜亂也確實難免。」

  這時夜天漓自別處牢房走了回來,一邊笑一邊道:「天舞醉坊的歌女竟也被羈押了,裡面一群鶯鶯燕燕哭哭啼啼,大牢裡難得見這樣的風景。」

  夜天湛微微一笑,「她們說起來也就是受了連累,裡面並沒有幾個真正與案子相關的,過幾天沒什麼便會放回去。」

  「皇兄憐香惜玉。」夜天漓笑說,「這案子打算怎麼辦?」

  夜天湛道:「京畿司畢竟是五皇兄職轄,我不過在他帶兵時暫代其職,這樣的案子,還是應等他回來最後定奪,除非父皇另有旨意。」

  卿塵無意地輕輕將眉一緊,夜天湛看了看她:「你放心,我經了手的事,便有始有終。何況這是輸給你的,必定給你一個交待。」

  卿塵目光在他眸心停留了片刻,垂眸道:「我還是那句話,多謝殿下。」

  那明亮而柔和的眼神依然會灼得心底燒痛,她恨自己沒出息,可以從容凝視任何一個人的眼睛,唯獨除卻眼前一模一樣的溫柔。這會讓她想起美夢迷醉後落空的痛,這種痛能不知不覺在心底慢慢生滿荊棘,逐漸將人帶入窒息的深淵。

  想忘而不能忘時,才知道漠然下埋藏的記憶原來已經深入骨血,每一次觸動都碎裂心腑。

  §上卷 第十章 接天蓮葉無窮碧

  漠北的天空空曠而荒涼,夜幕降臨時雲淡星稀,遙遠的青黑底子上摻雜著深淺的灰色,風過帶起沙塵,一卷打在營帳之上,「呼啦」作響。

  日前一場追擊戰,在烏滸河旁殲滅西突厥休斜王部隊近兩萬人,生擒休斜王及其部將、官員三十八名,降敵四千七百人。天朝營中士氣極為高漲,各處燃起火堆,飲酒吃肉,以示慶祝。

  有人唱,有人笑,有人喊,有人哭,浴血征戰活著歸來的將士們,借著慶祝的一刻發洩著生死交撞的情緒,中軍亦沒有下令約束。稍事休整後,大軍即將全力追擊倉皇退往燕然山的西突厥谷蘭王,屆時依舊是以命搏命的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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