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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末將確定!」

  「絕無異議?」

  「……絕無異議!」

  夜天淩唇角現出絲淡冷的鋒芒:「你知情不報,令遲戍順利離開營中,而致大軍困於此處延誤戰機,如此該當何罪!」

  邱平義猛地一怔,抬起頭來看向幾位皇子。

  夜天汐神色陰沉,十一面帶懶散謔笑,夜天淩面無情緒,然眼中冷鋒如刃,洞人肺腑,令他渾身震顫,急忙垂首。

  「五弟,此事依軍法何處?」夜天淩轉頭問道。

  夜天汐看向俯首在地的邱平義,平聲說道:「叛國者誅斬九族,隱瞞、藏匿、知而不報者,以同罪論,可依情不涉親族。」他說得極慢,一字一句皆清楚無比。

  「邱平義,你可聽明白了?」夜天淩緩緩說道。

  邱平義扶在佩劍上的手青筋突起,突然斜身拜下:「末將明白,還請殿下寬赦末將親族,不勝感激!」話落之時猛然拔劍出鞘,橫往頸中一抹,眾人尚未及反應,鮮血三尺,已飛濺帳中。

  不料有此一變,眾將皆驚,十一已邁出一步欲出手阻攔,但仍是遲了。

  夜天淩目視邱平義伏屍眼前,眼底深處一瞬的驚濤駭浪,到了邊緣也只見無底幽黑,只是眉心不留痕跡地一緊,漠然道:「眾將聽令,回營整頓各部,即刻快襲烏滸河!」

  眾將領命而去,立即有人進帳收拾了邱平義的屍體。

  夜天汐看著地上血跡長歎一聲:「幸好是四哥領兵在前,不但無恙反而大敗谷蘭王,這幾日接應不上,真是讓我捏了把汗。接下來這仗,不知有什麼打算?」

  「谷蘭王敗走葉撒城,意在等待休斜王支援,我們務必要在烏滸河殲滅休斜王軍隊。」夜天淩道,「此戰要勝在一個快字。」

  夜天汐道:「如今大軍會合一處,逐個擊破,他們絕不是對手。」

  卻見夜天淩面色微變,抬手撫上左胸,十一搶上前去扶住:「四哥!」

  夜天汐驚問:「四哥受了傷?」

  十一劍眉緊蹙,簡單說道:「遇了偷襲。」

  「傷得怎樣?」夜天汐急忙道,「速宣軍醫看看。」

  夜天淩微微閉目,強忍下喉間一股異樣的腥甜,說道:「不必,此事無須聲張,軍中的確有人與突厥通風報信,否則不可能將我們一舉一動摸得如此清楚。」他眼中泛起深深冷意,豈止是清楚,對方連他同十一喬裝離開大軍的事竟都知曉,可見手段非常。

  夜天汐已「砰」地以手擊案:「遲戍投靠突厥,可惡至極,可見異族之人,終不可信!」話出忽覺不妥,夜天淩之母蓮妃娘娘便是前柔然族的公主,異族兩字不能亂提。他對夜天淩一禮:「四哥……抱歉,我非有心……」

  似是未聽出他話中之意,夜天淩微微抬手:「當務之急是眼前一戰。」

  「但四哥的傷?」夜天汐略有遲疑。

  「並不礙事。」夜天淩淡淡道。

  夜天汐點頭道:「十一弟陪四哥歇息一會兒,我親自去督軍,儘快出發。」

  「有勞五弟。」

  待夜天汐出帳,夜天淩閉目養神略事調息,胸間頻頻襲來的劇痛逐漸緩和。

  少頃,他冷眼看向地上未盡的血跡,邱平義自刎謝罪,便將遲戍釘死在了叛軍的罪上,十分出乎意料,卻又叫所有人不得不信他所說之言。

  十一在旁沉思一會兒,突然道:「四哥,事情蹊蹺,即便是遲戍叛投了西突厥,那日追擊我們的卻似乎並非射護的軍隊。」

  「不錯,更像東突厥始羅的部將。」夜天淩站起來,這始羅可汗帶了公主入天都朝見天帝,以示不與西突厥聯手,看來還是不耐寂寞。「走吧。傳令下去,遲戍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冷冷說道,同十一步出帳外。

  §上卷 第八章 前塵今生幾度情

  天都伊歌雄踞大江上游,屏倚岐山,東逾麓江,南系易水。其城依山而建,城池宏偉,岐山首高二十餘丈,尾七十丈,天子帝宮以此為基,周迴四十八裡,遙遙高於伊歌城,巨制恢弘,雄渾壯麗。

  伊歌城順勢而下,街道平直呈縱橫經緯狀,將整個城池分為大小九九八十一坊。

  上九坊地勢略低於帝宮,圈列其外,坊間府邸星羅棋佈,高簷飛柱,華美風流。麓江、易水在遠郊寶麓山脈交匯而成的楚堰江橫穿天都街坊,入此一分為二,其中一支帶入帝宮,名為上九河,金水玉帶,兩側以盤螭雕欄護衛,專供王族出入之用。

  此時一艘鎏金溢彩的丹鳳飛雲舟自帝宮駛出,前後各有八艘略小的虎賁舟隨護,以明紫廣帆開道順水,徐徐轉入楚堰江正江,向西而行。

  雲舟上層寬闊的通廊中,蓮妃撥開長垂的幕紗緩步走出,她走得極慢,步履輕緩,長長的青蓮裙裾拖曳身後,凸顯了身姿的曼妙。烏髮流瀉肩頭,以素青色絲帶束成墜雲髻,帶身纖嫋,隨著她的步履輕輕飄逸。

  迎臨江風習緩,她似踏于淩波走到雕欄之側,扶著舷窗向外看去,清風拂面,淡紗掠過她容顏飄飛,驚鴻一瞥。

  她看著簾幕翻飛外的江天,神情冷淡,眸中一片空澈。容顏上渺遠冰雪的顏色有種攝人的高貴的美,她只是安靜地站著,縱衣衫飄拂恍若洛神臨水,卻有入骨的清冷淡在周身。

  這一方空間,江上喧囂遠遠地退離在她的冰姿風神中,泠泠然無聲逸去。

  「蓮妃姐姐,站了這麼久,在看什麼?」舫中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蘇淑妃手扶著侍女轉出竹簾。

  蓮妃回頭,淡淡說道:「沒什麼。」聲音清漠,如她的眉眼。

  蘇淑妃輕輕遣退侍女,步來近前。芙蓉絹裳,煙籠輕柔,眉清目秀,溫婉如水,弱柳扶風,一行一動裡的柔軟,款款叫人如沐春暉。她已並不年輕,但歲月仿佛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她有著與蓮妃不同的美。

  「許久不曾出宮,這坊間熱鬧比起深宮景致倒別有一番風味。」她微笑著說道,似是對蓮妃的淡漠習以為常。

  甲板處腳步聲響,大步走上個眉目飛揚的年輕男子,他在那精雕的船欄前一站,手中摺扇拂開幔紗,笑著上前對蘇淑妃和蓮妃行禮:「兒臣命人備了新鮮瓜果,兩位母妃可要些什麼?兒臣叫他們送上來。」

  蘇淑妃目露柔和:「漓兒,你總是這麼風風火火的,什麼時候能像你四哥,沉穩著點兒。」

  蓮妃對十二皇子夜天漓的見禮只輕輕頷首,見提到自己兒子,如若未聞,依舊靜靠在簾前。

  夜天漓笑道:「母妃放我像四哥一樣領兵出征,我便是不沉穩也得沉穩了。」

  提到漠北的戰事,蘇淑妃些微地蹙眉,十一皇子夜天澈帶軍出征,如今前方竟許久不見消息,她這做母親的心裡日夜擔憂。

  她往身畔看去,此次出征仍舊是淩王的主帥,蓮妃卻漠然相待,便如那個戰功赫赫卻冷面待人的王爺並非她親生,甚至根本與她毫無關係,仿如陌路。

  母親的淡,兒子的冷,如一道相連的鴻溝,隔閡間卻又如此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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