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郡主擇夫記(27)_有良某動

二七

　　「蓉兒。」那人叫著我的名字，然後手臂又被重重推了一下，我呆呆地「嗯」了一聲，突然，一張放大的臉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猛地受到驚嚇，「啊」地一下。

　　臉正對著我笑，笑容十分燦爛。

　　我的思緒一時間卻還陷在不可觸摸的天際，沒有緩過神來，無意識地瞪著他，感覺有些陌生。

　　我竭力睜大著眼，終於漸漸找回了目光的焦點，認出了眼前的人。

　　——是秦悅！

　　秦悅，你幹嗎呢？

　　秦悅笑而不語，退開了一步，笑道：「蓉兒你聽入迷了麼？怎麼一直盯著子誠？」

　　啊，我的腦子開始運作了！我猛地一下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心中一驚，瞪著秦悅——就是你這個可惡的秦悅，是你——我狠狠地瞪著他，可是秦悅的笑容，用意卻是那麼明顯，那麼投入，那麼刺眼，仿佛要把耀眼的陽光硬生生擠進我的胸膛，我有些招架不住的感覺，眼睛微微疼痛，忍不住伸手去擋。

　　「蓉兒，你怎麼了嗎？」駱子誠關切的聲音，溫和而清晰。

　　我的視線轉向了他，心裡最後那一條細細的防線，頓時瓦解離析。

　　我低下頭，一絲溫熱湧入眼中。

　　好像有一朵很小很小的花，住在我的心裡面，綻開了一點點，像嫩芽兒一樣，迎著風輕輕地搖啊搖，然後，花莖越來越細，脆脆弱弱，終於在陽光的照耀下，又回到最原始的小草的模樣……

　　我慢慢地又抬起了頭，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連無音也斜靠著軟座，孤寂的木琴被冷落在琴台。

　　我輕笑，想學得和秦悅一樣眩目奪人，但嘴角的肌肉好像有點不受控制，聲音傳到自己的耳朵裡，略略發顫：「沒什麼……剛才見無音和子誠兩個，彈琴做詩，很有意思……不過我的琴彈得不好，字也寫得不漂亮……」

　　秦悅問：「蓉兒是也要獻藝助興嗎？」

　　我的牙緊緊地咬在了一起，有了點氣力，笑著，忍不住看了一眼駱子誠，點了點頭。胸口紛亂的感覺像震動的鼓心，指向書案：「我……會畫畫。」

　　駱子誠溫柔而笑：「好，正好筆墨都是現成的，期待蓉兒大展畫藝。」

　　番邦傻傻拍手道：「太好不過，要看蓉兒露一手了。」平姐姐應聲笑：「今日似乎來對了。」

　　無音慵懶地直起身子，笑道：「若有什麼需要準備的，蓉兒你只管吩咐。」

　　我點頭，起身，走到書案前，握起毛筆，緊緊攥住。

　　畫什麼呢？

　　滿腦子中都只有駱子誠的身影，但是——毛筆揮起，我畫下一筆，手腕轉動，又是一筆……

　　我說：「這是一朵蘑菇……這是，另外一朵……」

　　我繼續，再在紙上畫下第三朵，第四朵，第五朵……眼中的淚意已經消散，太熟練的感覺，消除了心中的情緒波動。我終於完全鎮定下來，好像有蘑菇神附體一樣，一朵朵鮮活的蘑菇躍然紙上。

　　我停下筆，眾人圍簇到身旁。

　　氣氛有一些莫名的尷尬，對著這副栩栩如生的蘑菇圖，我不知道該怎麼對大家解說。

　　無音最先展笑，問：「蓉兒畫得一手好蘑菇，形象傳神，姿態可人……其實，我想這幅蘑菇圖中一定另有深意……」

　　我訥訥：「……有是……有一點……深深的意……」

　　頓了一下，張開口正不知要怎麼繼續，無音伸手阻止我：「蓉兒別說，讓我來猜。」

　　她眼中光華流動，仿佛洞察一切，笑道：「我猜……蘑菇是圓，傘柄為方，方圓合一，好比陰陽調和，天地相容，這一簇簇蘑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比你我，好比世人，好比大華天下，本不可分，同屬一脈。」

　　我嘴巴本來微微張開，聽完最後一句，迅速合攏。

　　秦悅湊到了我身邊，望著圖畫頻頻點頭，肅然起敬：「果然是一幅難得的佳品，尤其是內蘊不俗，經無音這麼一點評，更是錦上添花，蓉兒今日似乎是遇到知音了。」

　　我有些愣愣：「其實——」

　　秦悅說：「有道是好畫易得，知己難求。今天你因為聽曲而入迷，無音又為你評畫，實在是讓人羡慕。」

　　「啊——」秦悅說得太快，我好像有些反應不過來。

　　無音輕笑：「這畫用筆流暢，蘑菇亦是憨態可掬，果真是一幅好畫。美中不足卻是未有蓉兒的落款，我看蓉兒不如再添幾筆。」

　　我有些發呆：「可是我的字比較醜。」

　　無音笑：「那——」

　　她目光流轉，笑：「要不請駱公子代勞？」

　　駱子誠？我的心又劇烈地跳動起來了，駱子誠要和我共同完成一幅畫嗎？我趕緊「嗯」地應了一聲，聲音輕得像蚊子，也不知道他們聽見了沒有，頭微微下低，眼角餘光卻緊張地觀察著駱子誠的動靜。只見他微微點頭，走到畫前，提筆略頓，就在左上留白處寫下「蘑菇百態」四個字。

　　「蓉兒，可要替你落下名謂？——還是，由你自己執筆比較好？」

　　駱子誠笑問，我低聲，應：「啊……還是，請你代勞……」頓了頓，補充：「我的……本名叫朱蓉蓉，草字頭的蓉……」

　　駱子誠道：「好。」笑問：「蓉兒這幅圖可是要送給無音麼？是不是需要寫上贈語？」

　　我下意識地趕緊搖了搖頭，駱子誠的字……我可不捨得……

　　無音卻也不介意，舉起兩幅字畫，似是滿心歡喜，賞析了一會兒，笑道：「今日得駱公子一幅字，已經遂願，蓉兒這副畫，要是蓉兒捨得，借我賞幾日可好？下回你可務必要替我也畫一副。」

　　我點了點頭。

　　無音笑：「那好，我就一道著人將字畫裱糊好，先留在我處。」

　　她伸手一遞，童子即刻過來將兩幅畫接過，我愣愣看著童子消失在帷後，這才收回了視線。

　　無音笑吟吟地望著我，見我把目光投向她，道：「蓉兒答應我的事情可千萬不能忘記哦，我先謝過了。」她又轉向駱子誠，「還有要多謝駱公子賜字。」

　　無音的笑容充滿了善意，我略有些害羞，點點頭，好一會兒也轉向了駱子誠。

　　「子誠，謝謝你為我提字，我定會完好保存的……」

　　我低著頭，漸漸漲紅了臉：「還有，願你……與秦家姐姐……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抬起眼瞼，勇敢地望著他。駱子誠起先一愣，然後嘴角慢慢拉開，溫柔地，憐愛地，摸了摸我的頭，笑。

　　「蓉兒，多謝你的祝福。」

　　我的心噗噗跳動，面紅耳赤感覺著頭頂傳來的熱量。無音回到琴台，伸手搭在琴弦處，秦悅則已換上一副溫和表情。我不自在地轉轉頭，心漸漸平靜下來。

　　清茶幽香，嫋繞縈回。瑤琴絲弦，流音韶華。

　　無音曲轉乾坤，時而金戈鐵馬，又或鳥語花香，玉手纖纖拂琴弦，千言萬語生指尖。滿室曲歌歡欣，其樂融融的氛圍。

　　時光悠然而逝，這一刻仿佛永遠不會停止。

　　但是……

　　我用一隻手捂住哈欠，另一手悄悄扯扯秦悅的衣袖：「……你們平時來青樓，就這麼聽曲過一天？」

　　秦悅斜睨一眼，大概怪我打擾了他的興致，微頓，點頭，不說話。

　　我懷疑：「騙人，你不是青樓常客嗎？我才不信你就這麼規矩地聽個曲兒了事！」

　　秦悅的牙齒輕輕磨合：「我、不、是——」

　　「秦公子不是什麼？」

　　無音小指一撥，琴音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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