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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第二十二章 月夜

  時間轉眼就到了四月十五。這一晚窗外月亮很大,屋內一燈如豆,李玉溪照舊孤單地靠在床頭讀書——這樣寂靜的夜晚、這樣俊俏的書生,簡直就是專為狐魅造訪而準備的。

  當夜入三更,木格窗櫺上果然發出「篤篤」兩聲輕響,李玉溪嚇得放下書卷,就看見白絹糊的紗窗外,正被月光模模糊糊地照出一個人影來。

  「誰?」李玉溪低聲問,黑琉璃似的眼珠閃過一絲驚慌,白玉一般的臉頰浮起一抹潮紅,明鏡似的心裡卻又隱隱地期盼。

  「是我,」來人站在窗外回答他,用他又怕又期待的聲音輕輕報上名字,「胡飛鸞。」

  李玉溪的心跳頓時漏掉一拍,他忍不住閉上眼睛喟歎了一聲,這才認命地趿上鞋子去開門。當緊閉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戴著帷帽的飛鸞就從門後閃出身來,她一身艾綠色襦裙,肩上松松搭著一幅月白色輕紗披帛,帛紗蜿蜒著一直落在霜白的地面上,令她望上去就像是月光凝成的玉人,竟讓人在第一眼的驚豔之後,又無端從心底生出一絲涼意來。

  李玉溪神智恍惚地將飛鸞讓進屋,掩上門請她在自己面前坐下,兩個人就在微弱地燈光中靜靜地相對出神。

  此刻一定要說點什麼才好,李玉溪的心中不斷地翻騰,可是他又該說些什麼呢?說自己已經見過了她的姐姐,也已經知道了她的心意?還是直接開門見山地問,為什麼你要夜裡來?

  「哎,你不生氣了嗎?」最終還是由李玉溪先打破了沉默,挑了個不痛不癢的話頭。

  飛鸞趕緊搖搖頭,揉了揉捏在手中的帷帽,紅著臉小聲道:「姐姐已經對我說啦,這都是誤會……」

  「對對,都是誤會,」李玉溪忙不迭點頭,想了想忽然起身走到床邊,從包袱裡摸出了兩片斷梳來,送到飛鸞的面前,「可是,這好好的梳子還是被摔斷了,真可惜。要麼,你拿回去找銀匠打副托子鑲起來?也許還能用……」

  飛鸞接過斷梳搖了搖頭,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再抬頭仰視李玉溪時,一雙剪水秋瞳已然盈滿了眼淚,「對,對不起,害你從華陽觀裡搬出來……」

  這楚楚動人的眼神若是被輕鳳看到,必定會令她欣慰地歎息一聲:「啊,這才是狐狸精的負疚。」

  涉世未深的李玉溪哪能抵擋得住這種以退為進的招惹,果然被飛鸞勾得又湊近了一步,急急勸慰她道:「別,胡姑娘你千萬別說這樣見外的話,我搬出來,是因為心裡早就有這個打算。」

  「真的?」飛鸞信以為真,於是破涕一笑,細碎的淚光襯著臉上紅潤的光華,在燈下就像一瓣沾著雨露的桃花。

  這明豔動人的嬌柔若是被輕鳳看到,必定又會令她欣慰地歎息一聲:「啊,這才是狐狸精的釋然。」

  她的笑容果然令李玉溪一時忘言,只在心頭不斷盤桓著一句豔詩:「紅臉耀明珠,絳唇含白玉。紅臉耀明珠,絳唇含白玉……」

  「李公子?」飛鸞發現李玉溪始終直著眼睛發呆,不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李公子?」

  李玉溪直愣愣的眼神跟著她的手晃了一晃,於是心中的詩句頓時又是一換:「盤桓徙倚夜已久,螢火雙飛入簾牖。西北風來吹細腰,東南月上浮纖手……」

  啊?!不成不成!李玉溪趕緊猛搖了搖腦袋,轉身跑到桌案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咕咚咕咚灌進肚子,這才稍稍清醒了一下,於是訕笑著招呼飛鸞:「胡姑娘,你喝茶嗎?」

  飛鸞頓時笑了起來,伸手接過李玉溪替自己倒滿的茶,跟著她側耳聽見了遠處崇仁坊夜市上傳來的喧嘩聲,不禁問李玉溪道:「李公子,外面這樣吵,你還能夠讀書嗎?」

  「呃?吵嗎?我沒聽見什麼聲音啊?」李玉溪話音剛落,這時就聽見隔壁忽然響起一對夫妻的說話聲,沒多久輕輕的說話聲就變成了竊竊的調笑,再後來逐漸升級……

  許久後飛鸞握著茶杯淺啜了一口茶水,悠悠給那聲音定性:「《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

  「嗯,哈哈,呃……這對夫妻,是前兩天剛搬來的,原本這兒的隔壁是屯米的!胡姑娘你一定要相信我!」李玉溪面紅耳赤、語無倫次地強調,尷尬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嗯,我相信你。」飛鸞點點頭,又在心中補上一句:因為這裡的老鼠也是這樣說的。

  隔壁的大官人似乎歷久彌堅,鬧出的動靜讓李玉溪越來越坐不住,於是他乾脆站起身來推開門,一邊吹著涼風,一邊回頭望著飛鸞道:「胡姑娘,不如我帶你去逛夜市吧?」

  不料飛鸞卻搖搖頭,拒絕了李玉溪的提議——這一夜她竟不想再到鬧市去,那些美食和花花綠綠的小玩意的誘惑,統統都敵不過眼下這一刻。

  她想與李公子單獨相處,因為肚子裡一些重要的話,她都還沒想好該怎樣去說。現在飛鸞很怕自己一到那花花世界裡去,聚在她心頭的一些很重要的念頭和想法,就會統統亂了、散了。

  可惜這一次李玉溪竟沒有順從飛鸞,這一刻他竟狠下心咬了咬牙,堅定而又冷漠地凝視著燈下的飛鸞,緩緩開口道:「那麼,就讓我送胡姑娘你回去吧,畢竟夜太深了,我這裡,又不方便。」

  飛鸞一怔,聽出了李玉溪是在下逐客令,頓時羞愧得兩頰緋紅。於是她立即像坐到只刺蝟似的跳起身,低著頭匆匆閃出房門,替自己戴上了帷帽。

  「哎,對不住。」此時李玉溪強迫自己做柳下惠,卻又放不下楚楚可憐的飛鸞,他在矛盾中踟躕、又在踟躕中郁卒,簡直想臉一歪吐出一口血來,才好與被他傷害的飛鸞扯平。

  這時站在他身旁的飛鸞卻是立刻搖搖頭,顫聲道:「哪裡,是我對不住李公子才是,這麼晚來……打攪李公子了。」

  李玉溪看不清飛鸞藏在帷帽下的臉,卻認定這一刻她必然是面色蒼白兩眼含淚,於是心就不由得亂成一團。

  這欲說還休的一幕若是被輕鳳看到,必定還是會令她欣慰地歎息一聲:「啊,這才是狐狸精的帷帽。」

  沒錯,這一刻我們的飛鸞姑娘,其實紅著臉滿腦子想的都是——啊,這《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怎麼一直都沒完沒了的?文中好像沒這麼說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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