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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又是那種尖銳的嗓音,心絞般的痛,痛入骨髓,我不可抑制,厲聲道:「你,不許再發出任何聲音!」

  原來我現在才明白,我一直討厭這種奇怪的尖聲,是因為,這種聲音只有皇宮才存在,只有皇宮才有太監,它們離皇權如此接近,離漩渦這般親近。眼中淚水緩緩留下,突得小腹一陣陣的痛,撕心裂肺,我逐漸失去意識。

  緩緩睜開眼,看見的是一張擔憂的臉:「我將他們都打發走了,莫要再激動,大夫說是動了胎氣,要好生靜養。先睡著,我出去了。」

  月白衫子衣角慢慢拖行在床榻上,馬上就要落下。我伸手抓住了洛謙的袖口,咬著下嘴唇,良久開了口:「洛謙,我要知道。」

  感覺手輕顫了一下:「扶柳,你確定嗎?」

  我知道我又犯了那股子的倔強勁,堅定道:「是的,我想知道所有事。」

  洛謙歎了一聲,深沉的不由自主,然後緩慢地坐在了床榻邊,如墨深瞳望著我,黑眸似深井一般,波瀾不驚也幽不見底。

  平淡的聲音似乎在講述遠古的故事,是那麼久遠,那麼飄渺的事情。

  去年,皇上削權,我與上官將軍達成同盟,只是以前我們是政敵,無法相信對方,然後你就嫁了過來。皇上並不願意看到我們結盟,所以派高手殺你,就是竹林中毒那次。後來的事,你和無雙公子在帳外應該聽得很清楚。不過,我在王庭還聯繫了拓撥右賢王,他想起兵奪可汗位,我也答應他日後儘量幫忙。一個月前,拓撥陽領兵攻打邊關,皇上發覺朝野大亂,不得已將我官復原職。經過這樣一起落,皇上已無實權,兵權掌握在你上官家中,而我則是百官之首。

  原來,他知道我與泓先生夜探帳篷。

  屋內寂靜,針落可聞。

  「扶柳,你害怕嗎?」

  害怕什麼?害怕暗殺?害怕陰謀?害怕權勢?還是,害怕你,洛謙?

  神色安寧,目光清澈,嘴角上揚,我溫柔笑起,然後輕輕地抱住了洛謙,將整個臉全部埋進了他的肩窩,淡笑道:「我怕,我從小就怕蛇蟲鼠蟻之類的,除了這些,我一向膽子大,什麼都不怕。」

  「現在你知道了我最大的弱點,就不准利用這些來欺負我,上次那個大毒蠍子就蟄得我痛死了。」

  洛謙淡笑著拉起棉被將我裹住:「還怕生病吃藥。」

  我依舊躺在洛謙懷裡,輕聲歎道:「洛謙,那以後你會丟下我不管嗎?」

  洛謙抱得很緊,將臉埋入我的長髮,悶聲道:「扶柳,那以後你會離我而去嗎?……扶柳……」

  聞著清淡如水的墨香,聽得堅定的心跳聲,我很平靜,平靜地入了夢鄉。

  回京(一)

  看著流蘇手中的大藥丸,我皺起眉頭,面露痛苦之色,試探性地輕聲問道:「可以不吃嗎?」

  「我身體好的很,根本不用吃藥。」我加重語氣強調道。

  流蘇依舊很冷淡,毫無表情:「我無權做主,與相爺講。」

  跟他說有效,我就不用天天吃這中藥丸子了。大凡只要吃過烏雞白鳳丸的女同胞們,都應該能深切體會到吃大型中藥丸子的痛苦。唉,長歎一聲,想到後面的幾輛車,我又不得連連歎氣。說道這兒就不得不批評一下中國封建官僚風氣,從朔方一路走來,就僅補藥就收了幾車,什麼千年人參百年靈芝都成堆了。

  從流蘇手中接過水杯,又歎了口氣,為什麼車這麼平穩呢?如果不小心潑了水,是否就可以不用吃丸子了?只可惜這種情況幾乎不可能存在,因為這輛馬車車輪上裹有蒲葦,車廂內墊有三層棉絮四層毛皮,躺上上面睡覺都沒有問題。

  我咬了一小口中藥丸子,抿了一口水,自言自語道:「得想個法子,不能再這樣天天吃丸子。」

  「醫邪。」流蘇突然冷冷說出。

  我輕挑眉尖,淡笑道:「流蘇你的意思是找醫邪來為我把脈,這樣就不用吃那些庸醫開出的保胎丸子了。的確是個好辦法,神醫醫邪的話天下誰人不信呢?」

  還是冷淡:「不會來。」

  「醫邪那個古怪脾氣,自是不肯屈尊來的。」我眼波一轉,勾起一抹笑:「可誰說我要請醫邪,我要請的是雨蕉。」

  流蘇略擰眉:「使計,騙來。」

  我覺得心情瞬間舒暢:「待會兒就給密部飛鴿傳書,告訴雨蕉,我身患重病,在京城等她。」

  天朔九年,臘月初六,飄小雪。

  長安,玄武大街,一輛舒適溫暖的黑木漆金馬車內,我用小手指輕輕地勾起車窗簾一角,外面的寒氣立即湧入,引得我的鼻子輕顫不已。

  天色很青,壓抑的陰鬱,細小雪粒漂浮在陰冷的空氣中。

  看了一陣子車外風景,我慢慢放下車簾,淺笑轉頭回望流蘇,歎道:「今日的長安可真冷清啊,玄武大街上行人寥寥無幾。」

  「很冷。」可我覺得流蘇的聲音卻比空氣更冷。

  哦了一聲,我輕笑道:「也對,下雪天的,誰願意到街上亂走,都趕著回家烤火了。」

  馬車走得很穩,穩的讓人忘記了時間。

  「夫人,到府了。」車外響起恭敬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到好處。

  到家了嗎?我嘴角上揚,勾起一抹笑顏,將白狐毛大斗篷披上,全身都籠罩在了雍容的白狐皮毛之中,只露出一雙眼睛。我一向怕冷,在這冰天雪地裡,當然是把能遮住的都遮住了。

  微眨一下眼,難道今兒在相府門口開「轎車」展嗎?各輛豪華馬車奢麗暖轎一字排開,直到街尾也看不到頭。

  相府門口可要比長安最為繁華的玄武大街有人氣多了。頗具官威卻身穿便服的各位大人都神色恭敬地站在相府大門兩側。我勾了勾唇角,心中一歎,這人數可真多啊,只怕金鑾大殿上,上朝時也多不出幾位大人吧!

  洛謙面帶微笑,如沐春風的微笑,優雅地登上臺階。

  「洛相,恭喜。」,「丞相,安好。」,「相爺……」起伏的各種聲音已將他包圍。

  同時,在相府右側第一輛鑲金豪華馬車旁的少年開始瑟瑟發抖了。少年很年輕,大約只有十四五歲,身子單薄,可眼睛卻很亮,像是清朗夜空中的星星。或許是因為穿的太少,或許是因為在風雪中站得太久,他已經凍得嘴唇發紫了。

  終於,在我經過馬車時,他再也堅持不住,僵直地倒了下來。流蘇雙肩一聳,身形快閃,擋在我身前,用手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少年。

  「死奴才,敢冒犯夫人,還不快拖下去杖責。」身後一名錦服奴才斜竄了出來,高聲喝斥,隨後便立即換了臉色,滿面堆笑道:「奴才看管不周,夫人,可受到驚嚇?」

  冷眼看了那名奴才,我微微一擺手,揮退侍衛,略皺眉清聲道:「流蘇,給這孩子找一件棉襖,別凍壞了。」然後抬頭瞥了一眼相府大門,依舊是熱鬧非凡,看來這場小小的混亂並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只是為什麼我覺得似有一雙清冽的眼注視著一切呢?我不禁拉緊了白狐斗篷。這天越發的沉了,雪粒也變成了片片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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