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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洛相真會開玩笑啊?那銀子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我如何可得?」

  「王爺都要奪了他的汗位,難道連區區的十萬兩白銀也奪不了嗎?」

  他仰天長笑,忽爾低首,目光陰沉盯著我:「知不知道,這守住拓跋王庭和十萬白銀的就是鐵木那,那頭只認拓跋陽的狼?」

  我淺笑,雙眉輕揚:「初次見面,洛某就送給王爺一個見面禮!」

  「見面禮?多大?」

  「不大,一個鐵木那將軍的習慣而已!」我淡道:「這次來拓跋恰好是鐵木那將軍護送,洛某多日與將軍相處,發現將軍拔刀喜握住刀柄底部,這樣用力大而且速度更快,但卻又有一個麻煩,就是拔刀時極容易猛烈衝撞刀顎,虎口處常有細小裂口。」眼眸挑向他,似笑非笑:「如果王爺可以派人在那裡塗上一點見血即溶的毒藥,鐵木那將軍便成了一具稻草人,再也擋住王爺剽螭騎的鐵蹄了……」

  他沉默片刻,目光陰冷的像一條蛇:「洛相有沒想過,太聰明的人一般會遭人嫉殺!因為沒有人會希望留著一條隨時可能反噬自己的毒蛇!」

  「哦,是嗎?」我起身,輕抖衣袖,恢復了一身平整:「獵物沒有死之前,也沒有獵人笨到會殺死強壯的鷹!」

  淡然一拜,轉身離去。

  「本王一向喜歡桀驁的鷹……」

  出了暖得有些氣悶的大帳。

  夜幕深黑,星光明亮。

  涼爽的夏風吹拂起衣擺,緩緩行走,突然腦海裡閃過孤獨一詞。

  遙遠黑暗的另一端,她是不是會感到孤獨?離開,只是因為新的帳篷距右賢王的大帳比較近,僅僅是這個原因嗎?

  我知道心底有一絲掙扎,靠她太近,幽香襲人,總是會做出一些本不該做的事,就像是受了蠱惑一般。

  著魔似的,我停住了腳步,方才輕功飄移,竟然是到了她的帳篷前。

  拓跋士兵列隊走過,我藏身在草叢裡,額頭上涔涔細汗,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腳步聲遠去,我還是掀開了毛氈,彎腰走進漾著熟悉清香的帳篷。

  舊的黃楊屏風後,她睡得很熟。

  暗夜裡,她年輕飽滿的面容像是盛開的花,幽夜裡的南海素蓮,皎潔輕盈,周身繞著不知名的魅香。

  娘說,南海有蓮,暗夜芬芳。惑人採擷,沉身入水。

  這是一種殺人的花,被殺者卻以為是看到了天堂。

  我的手指輕顫,觸及到了她的臉頰,光滑微涼,是最嬌嫩的花瓣。蠱惑心神,慢慢地流連在纖細的脖頸,不經意碰到了脈搏,忽地一跳,從指尖傳到我的心頭,猛烈震動。

  閃電般縮回了手,灼熱燃燒,如遭電擊。

  心裡爆發出一陣吼叫:白子謙,不能再靠近了,她姓上官,這朵南海素蓮遲早會紮進你的心,然後狠狠拔出,血肉淋淋!

  什麼是禍水?

  她便是!

  可惜,水已漫過胸口,呼吸艱難。

  咬牙轉身離她很遠,幽暗中忽地瞥見一堆樹枝。

  她說,一個男人想念一個女人,不停地雕刻,不停地埋葬……

  回到自己的帳篷,發現手裡的樹枝,默默無語。抓起桌上的小刀,細細雕刻,一刀一刀切得很深,深到自己的骨髓裡。

  望著亞黃色的木雕臉,眉眼是初見時她的清雅模樣。

  心裡一緊,手中的木頭碎如粉屑。

  扶柳,知不知道,那個雕人的男人他是後悔了……

  第十五章 夜探營

  天朔九年,五月二十三,夜已深。

  帳篷內點著一盞豆黃油燈,我倚靠長幾,借得一縷昏黃燈光,看著古書。帳外已打過幾道更,哨兵也換了幾輪,可我仍毫無睡意。

  書上記載,武鄉侯諸葛曾在平陽用孔明燈傳軍情,而破敵兵。

  如今,我暗號已傳,泓先生知否?

  換崗哨聲又響,這時,恰好帳篷一角被掀開,眼前一花,人影快閃,一名如青玉男子已立於案前。

  青衫寬袍,玉帶錦靴,一身貴氣,如墨長髮隨意綰於腦後。

  憂鬱的棕色眼瞳,蒼白清瘦的臉頰,是泓先生。

  心頭一喜,我立即起身,正要行禮,卻馬上被泓先生止住。泓先生打了手勢,示意讓我安靜。

  待我與泓先生默默坐下後,泓先生才低聲道:「外面還有哨兵,剛才我是趁變陣之時的空隙溜進來的。」

  聲音很小,只有兩個人聽得到。所幸這帳篷還比較大,只要說話音量稍加注意,外面之人應該是聽不見的。

  我淡淡笑起,輕聲道:「扶柳第一天就發現了這陣型與先生所授極為相似,只是多了一些變化,可惜扶柳愚鈍參詳不出其中要領,否則應是扶柳闖陣親自拜會先生。」

  泓先生微笑頷首道:「的確是加入不少變化,我將北斗七星陣與水辰陣相互融合,創出此北斗辰陣。此陣我花費五年心血鑽研而出,丫頭才到此半個月,怎能破陣呢?」

  難怪我屢次試著闖陣總是落敗而歸呢!

  泓先生含笑望著我,歎道:「九年不見,以前的小扶柳長大成人了。只是丫頭越來越刁鑽,若不是我還依稀記得丫頭的筆跡,恐怕是無法發現暗號的。」

  當然那首詩就是暗號。以前也有不少人將暗語藏於詩詞之中,只是這法子用的人多了,大家未免都能猜出,更何況拓跋陽與林寶兒皆是聰明之人。

  當時,我也思索不少,若將扶柳二字直接嵌入詩首,太過直白,定會被拓跋陽與林寶兒看透。所幸靈光突閃,將暗語嵌入詩尾,並改為依依之女。拓跋陽和林寶兒都不知道我娘閨名依依,可柳依依對泓先生而言卻是刻骨銘心。

  我淺笑言:「扶柳相信先生才智過人,一定看得透。」

  其實此法確實驚險,我也不能肯定泓先生一定看懂。

  泓先生無奈淡笑,忽爾問起:「丫頭怎麼會被囚禁於此呢?」

  我婉然一擺手,示意也很無奈,隨後就將九年之事娓娓道來。

  聽罷,泓先生輕歎一聲:「九年來我長居塞外,對西華之事所知甚少,卻不想丫頭不僅長大,還嫁了人。」

  小時數年時間與泓先生朝夕相處,早已生出父女情愫,這乍然異地相逢,泓先生一歎,不禁往事浮現,我心中早軟,不經意間淚花閃於眼中,強忍著不落,隨後向泓先生恭敬一拜道:「以前跟著先生學習時,先生總是不肯讓扶柳行禮,說是承受不起這樣的大拜。但今日扶柳無論如何也要一拜,謹謝先生的恩情。」

  泓先生也受感染,聲音哽咽:「原以為找了個聰明丫頭做傳人,卻不想也是個傻子。丫頭,當年我將天權玉牌傳給你,便是認了你做傳人。」

  我一驚,原來那天權玉牌竟是武鄉侯傳人的信物!

  「丫頭,我留給你那本冊子中的天權五陣學了多少?」泓先生轉而淡笑,化解了方才述及往事的濃濃愁思。「先生現在就要考考丫頭,若是錯了一字,這板子丫頭是逃不掉的!」

  我忍不住輕笑,秀眉舒展愁意消盡:「丫頭是沒有學透天權五陣,但也不能怪丫頭,因為丫頭的先生兩袖一揮拋下丫頭自個逍遙去了!」

  「丫頭的嘴還如小時候一樣的利!」泓先生莞爾,可笑著笑著一滴淚珠便從眼眶落下:「真是懷念江南的日子啊……」

  默然,帳內油燈燈火飄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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