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碎 | 上頁 下頁
五六


  我挑眉望向火把下的張德子,大概是臨時胡亂做的,火把燒得不旺,冥黃火光照在張德子的老臉上,像是潑了一層豆油,看得膩人心煩。

  「洛相,真夠準時啊!」張德子在破舊木窗後,咧嘴一笑,說不清的詭異。

  「原來是張公公……」

  張德子眯起眼,盯著窗外的黑夜:「熟人好辦事啊!」

  「你要什麼?」

  「洛相的命!」

  搖搖欲墜的門外一片死寂。

  「張公公想要洛某的命,洛某也要先看看人。」

  「那是當然!」張德子一努嘴,跟在身旁的小太監立刻小跑著打開了門。

  風雨一下子湧入,吹得我耳根發涼,卻無語。

  嘴上蒙著張德子的絲絹,勒得極緊,嘴唇絲毫也動不得。好在張德子也極愛乾淨,絲帕沒有任何異味。

  我安之若素,靜靜地望著門外。

  他一襲白衣,提著一盞素白紗燈,立在黑夜細雨裡。燈光微弱,孱薄淡光映上他的臉,異樣青白。

  「很好……」他薄唇微動,淡淡地歎息。

  我沒有再看他,越過那清俊身影,瞧著墨黑如漆的夜空,有些發呆。偌大的空中,只有幾點星光,很遙遠,卻很耀眼。

  有的時候,發呆最不會影響到他人的神思。

  等到我回神時,他就在我的眼前。

  素白紗燈陷在泥土裡,裡面的燈火隨風飄移,將滅將熄。

  微涼的衣袖滑過我的臉頰,上面有點點雨珠。絲帕很快松掉,落在灰塵裡。

  是該告訴他這山神廟裡橫樑上藏有兩個大內高手,在後窗下藏有手執匕首的武人,還是廟外的密林中有無數的陷阱等著他……

  愣了一會兒,我淡道:「你來了!」

  他眉眼潤過雨水,更顯暈染如墨。

  還是一歎,他俯身,沾著雨水的髮絲膩在我的脖子裡,陣陣冰涼。

  他在為我解鎖在背後的繩結。

  「為什麼來呢?」

  因為我是上官家的女兒,他還是需要上官家手下的萬千雄兵;因為我是西泠柳莊的小姐,他還需要那十萬兩白銀去完成某件驚天大事……

  有沒有別的理由呢?

  他一僵,隨後輕聲道:「總是有緣由的……」

  山神廟裡此起彼伏的悶叫聲忘全掩蓋住了他長長的歎息尾音。

  黑衣人全部跌倒在地,臉色蒼白,扭曲著掙扎在地上。

  「你在食物裡下了軟筋散……?」那個小太監瞪著眼,不可置信地望著張德子,他的胸口有一把鋒利的鋼精匕首。

  張德子似乎是很惋惜地撥出匕首,鮮血如花濺到他微笑的臉上,詭異非常。「公公很早就告訴過你們,在皇宮裡活著是不容易的……」

  他解開了繩結,轉身對張德子笑道:「這次要讓公公受些皮肉傷了。」

  張德子瞥著廟外趕來的洛文,輕笑:「老奴皮肉粗糙,為了皇上相信老奴的忠誠,這點苦還是禁受地住的。」

  「洛文,先打張公公左肩一掌烈雲掌,再在腹下右側劃一道三寸長的劍口。」洛謙淡聲吩咐著:「其餘人,隨意吧!過個一個時辰,叫宋知海派人來收屍,告訴他,以江湖鬥毆結案。」

  洛文出掌。張德子含笑倒下。

  山神廟內陰冷刺骨。

  他轉身,扶我起來,瞥見手腕出掙扎時磨破的皮肉,蹙起眉:「為什麼總要反抗呢?」

  看著他深沉似海的眼,我一字字說道:「囚起來時,我沒有安全感!」

  他默然,緩緩將那滿綠翡翠玉墜子放入我的掌心:「聽老人們說,玉能安神。」

  玉墜子在他的手中摩挲過,帶著他淡淡的體溫。

  那一夜,我跟在他的身後,踏過大內侍衛的鮮血,回到司倉小院。

  §洛謙番外

  靜靜地望著掌心的滿綠翡翠玉墜子,一種莫名的感覺,似曾相似。

  剛十歲的時候,我就將這玉墜子摸了個透,線條起伏,玉紋肌理,莫不爛熟於心。那墜子綠髓晶瑩,放在陽光下宛若水滴剔透,娘說,像是爹在春日裡的眼,溫柔得讓人沉淪。

  娘喜歡看玉墜子,日日夜夜不曾離手。

  十五年前,爹游湖時不小心將這罕見的滿綠翡翠遺失,偏偏由娘拾得,牽出一段孽緣。有情皆孽。

  後來,娘習慣坐在籐椅裡,曬著暖洋洋的春陽,偏過頭,對我笑道:「子謙,靈玉安神,可不要讓一個女人整天對玉寧神,多了,寂寞會腐蝕了玉和心。」

  迎春花在娘的身後勃勃簇放。

  那時娘的心是否與我現在一致,忡忡憂慮中夾雜著淡淡甜蜜。

  信中寫的很清楚,有人抓了扶柳,逼我子夜到城外荒蕪神廟中相見。很明顯的陷阱,他們想的是讓我有去無回。

  可忍不住的有欣喜,她終究是特意上伊水坊取回了玉墜子。

  又一次摩挲起熟悉的玉墜子,溫潤質感在手指間滑動,不禁想,這些天,她是否也如此細細撫過,纖纖微涼指尖停留在翡翠,感受過藏在玉墜子裡的故事。

  淡淡一笑,抬頭告訴洛文:「回話吧,準時赴約。」

  洛文急了:「張公公明明來了密信,已佈置好一切,山神廟裡的大內侍衛我們也早已摸清,爺何必親自擔驚前去呢?」

  「她被綁了。」

  「廟內有張公公照應著,夫人不會有危險。」

  喃喃又說了一遍:「她被綁了。」

  玉墜子在掌心煨了許久,暖烘烘的。

  「張公公想要洛某的命,洛某也要先看看人。」

  提著紗燈的手竟沁出熱汗,生怕見到一張毫無生氣了的芙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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