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碎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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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跨過門檻,輕旋轉身,想要關門時,方低頭發現紅裙拖地,竟還有一丈長的裙裾尚鋪在房內。地上的裙擺在朝陽溫柔的陽光下,竟如此美麗,紅綢嬌豔,金線閃爍,鳳凰翩躚,展翅欲飛。我不由溫柔笑起,彎腰拾起裙擺,一抬頭便對上了洛謙的墨瞳,帶著探究的意味,淡淡地笑著。 我恍然一悟,或許這位丞相從小到大,都沒有人回絕過他的提議,而我剛才卻是如此直接地否決了他的提議,想到這兒,我不禁嫣然一笑,道:「你一宿未眠,還是先歇息吧。」然後便輕輕合上門,擋住了所有陽光。 再次見到洛謙,已是傍晚時分,大廳沉靜,只有丫鬟們上菜時不經意地衣袖摩擦發出的細微聲。 「小姐,少爺剛送來的禮物,要我務必親手交與小姐。」碧衫一路高聲囔囔著,小跑著闖進大廳。 我輕蹩起眉,放下竹筷,對洛謙歉意笑道:「丞相莫要怪罪,以前在家中常慣著她,以致沒了規矩,待會兒下去我自要教訓。」 洛謙也放下筷箸,淡笑道:「不必苛責,這樣倒使屋內有了幾分生氣。」 碧衫漲紅著臉,將一個長條木盒塞入我懷中,喘著粗氣快速說道:「剛才我在門口,碰巧遇到少爺。少爺就遞給我這個木盒說,務必親手交給小姐,告訴她,此物仍哥的新婚賀禮,望日後珍重。完了,一字不漏。」 我皺起眉尖,何為日後珍重? 「聽聞,半月前拓跋擾我邊城,驃騎將軍今早領了旨,赴邊疆鎮守關防。」洛謙溫和解釋道:「只是將軍既已至門口,為何不入門相見呢?」 碧衫這時才發現洛謙也在,趕緊手忙腳亂地福了福身道:「相爺安好。」 「想是哥軍務緊急,才無時間道別。」我將木盒遞與碧衫道:「拿回房,先收著吧,」 洛謙突得左眉一挑,道:「既然將軍親自送來,何為不看就匆匆收起,這樣豈不是辜負了將軍的一番心意?」 丫頭,害死我了!我心中暗罵了碧衫一句,做事也太魯莽了,這木盒中定裝著那日哥為我作得新娘畫無疑,本來此畫給洛謙看也無妨,只是我在畫中所提之詩,妝罷低頭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感情表達直敘,難免讓人產生誤解。 洛謙的目光饒有興趣地盯著木盒,竟不肯離眼,這樣看似溫和卻又掌控朝局的人,若他想做的事必定會不折手段地完成,與其這樣,不如直接給他看了,也免顯得我欲蓋彌彰,思及此,我淺笑道:「想來也只是件簡陋賀禮,既然丞相有興趣,碧衫,打開木盒交與丞相。」 木盒打開,果然只有一卷紙,洛謙取出畫軸緩緩展開,如水目光掃視著畫面。我站在一旁,亦將整幅畫盡覽眼底,其實哥並未對畫做任何修改,依舊是嬌羞新娘,倚門而立,低眉淺笑,只是多了幾行字。昔日植柳,扶風江南;今朝移柳,愴然西北。 今朝移柳,愴然西北。我心中默念,身子不禁跟著心輕輕顫抖起來,哥難道你後悔了嗎?後悔讓我嫁入相府? 「沒想到驃騎將軍原是丹青高手。」洛謙溫潤的嗓音贊道,如墨深眸望著我,「畫得神形俱備。「 我的心已亂,根本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望著畫,一言不發。 恰好這時,洛文趨步上前道:「相爺,王大人廳外求見。」 我略穩心神,輕聲道:「今日逛園子乏得很,我先回房休息了。」說完片刻不留,狼狽離去,竟忘了要回哥的畫。 拎幹滾燙的帕子,斜躺在楠木貴妃榻上,微仰頭,將帕子平鋪在水腫的雙眼上,帕子中的絲絲熱氣就透過薄薄的眼皮直入眼底,一陣舒爽。 昨夜洛謙並未留宿在我房間,可我睡得卻很不安穩,入夜後,一直惦念著哥送來的畫,至三更,抵不住昏昏睡意,方才入眠。而後又是一片一片的夢,朦朦朧朧,好像一會兒是回到了一品竹,竹林清風中與哥同作一張畫,畫得是豔豔挑花下娘的笑顏;好像一會兒又轉至寒冷戰場,周圍屍橫遍野,在這血腥之中,我與哥竟兵刃相向,直驚得我一身冷汗。 帕子快涼透時,碧衫在身旁輕聲道:「小姐,文總管在屋外有事。」 我未起身,只是一笑,清聲道:「今早精神不大好,怠慢文總管了。」 洛文這才進屋,腳步極輕,然後低頭道:「既然夫人身子有恙,小人這就派人去請大夫。」 我略微擺手,道:「不必了,只是有些頭暈,並無大礙。倒是文總管清晨就到我這兒,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洛文立即答道:「相爺請夫人到書房一趟。」 掀開帕子,放到碧衫手中,我莞爾笑道:「那就要請文總管稍等片刻,我要稍整儀容。」 洛文沉聲一應,退到了屋外。 梳粧檯前,碧衫正為我盤發,我慢悠悠地打開妝匣,取出金釵,珍珠金蓮釵,而後勾起唇角,淡然一笑,將釵遞與碧衫道:「不必繁複,將頭髮挽起即可。」 洛文在前面領著路,我與流蘇跟在後面,曲曲折折,迂回在相府小道上,直至一片碧色竹林前,洛文才停住腳步,道:「夫人,書房就在這竹林之中。」話語一頓,略抬頭,瞟了一眼流蘇,隨即又垂首道:「相爺一向好靜,特別是書房,素不喜外人入內。相爺還常說,書房是看書之地,人一多,就汙了聖賢書。」 我啞然輕笑,手指撫過翠碧竹身,轉首對流蘇道:「流蘇,難得在長安見到這樣繁茂的竹林,你在這裡靜一靜,很容易回憶起小時候的。」 而後洛文躬身退步道:「夫人,府內尚有事需打理,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我深吸一口氣,笑起,該面對的始終都要面對,不是嗎?逃避無用,沒有了流蘇的陪伴,我緩緩踏入竹林。 沒想到堂皇華麗的相府之中,也會有這等簡陋磚房,灰磚白粉粗牆,原木門窗,泛著青草的氣息,就恰似一幅水墨畫融於了這翠竹林中。 再往前走幾步,看清了,書房門口左側有一與人高的原木樹樁,從中劈開,只留一半,光滑的剖面寫有「和墨齋」,字體俊逸,入木三分,只是有些年份了,墨幾許暈開,沒了光澤,黯淡地緊。 和墨齋內,洛謙站在窗邊,背對著我,手執一卷書,輕聲念誦著。洛謙的聲音字正腔圓,平仄悠然,自有一股韻味,仿佛歷史文化都沉澱其中。 我就這樣靜靜地站在書齋門口,直到洛謙最後一個字收了音,他方才回首,見我,略訝道:「既然到了,怎不進屋,反站在門口?」 我淡笑,避而不答,反問道:「今日丞相不需上早朝嗎?記得平日這個時辰爹爹還尚在宮中。」 洛謙放下書,嘴角輕揚,笑道:「皇上恩典,新婚三日可不上早朝。剛才見你似懂得書中含義,讀過書嗎?」 我宛然笑道:「小時候跟著一位先生學過幾年,識得幾個字而已。」 「那可知曉門前樹樁上的字?」 「和墨齋。」 「哦,只有和墨齋?」洛謙似有不信,走至門口,將視線移至屋外,飄忽游離,終定於翠竹,問道:「那總應該知道這竹子的名字吧?」 這樣的一問一答,氣氛壓抑,我輕蹩眉,道:「不曉,以前不曾侍弄花草,也不知其雅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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