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絕代之禁宮柳 | 上頁 下頁
八九


  「聽說慶陵王沒死,有人在北境看見他騎著高頭大馬,又有人說他就在王府裡養傷,沒出來。」

  「他不是受傷後掉人馥江,陷進淤泥裡去了嗎?」

  「那是瞎編的,還有人說射他一箭的就是安定王,謀權奪勢。」

  「謠言不可信,現在是安定王的天下,你別胡說八道,小心割了舌頭。」他們看見有客人進來,連忙閉上了嘴。凝天兄妹佯裝沒聽見,在店裡兜了一圈,才慢慢出來。

  凝月面對著陽光,低語道:「無風不起浪啊,總有一天真相會大白於天下。」

  剛走了幾家店鋪,一陣大風起,將她頭上的茶花替吹落在了街面上。凝月抬手一摸髮鬢,連忙回過頭去尋找,花替被風掃到了路中央,她吃力地彎下身。恰恰這時,一輛宮車不疾不緩地駛了過來,等凝天發覺,車夫「籲」了一聲,馬車是停下了,花替正巧被軋在車輪底下。

  凝天急忙拉住了凝月,車夫怒聲道:「走路沒長眼睛是不是?」

  車內有人掀了簾兒,探出一張熟悉的臉。

  是肖焜。

  凝月心裡一緊,無聲地看著他。肖焜只是懶懶地掃了她一眼,示意車夫繼續行路,簾兒重新落下了。

  仿佛,她只是大腹便便的山野女子,荊釵布裙,他連掃一眼的興趣都沒有。車輪啟動,碾過花替,朝著皇宮方向揚長而去。

  肖焜進了皇宮,直接去了雍武的寢殿。馥江戰役過後,雍武雖是拜佛養性,調養龍體,畢竟是大見衰弱,尋常時日深居簡出。

  他對肖焜從器重變成了依賴,肖焜的沉穩犀利人人皆知,朝中上下從容周旋,雍武反復掂量,感覺自己的權欲日益減弱,縱是親政再晚,最終還是會讓位給肖焜的。但是雍武畢竟才年逾五十,而且肖焜對兵家戰略一竅不通,一旦讓肖焜獨掌國政,統帥用何人替代?

  他不得不懷念起自己最得力的兒子肖衡,衡兒英勇深沉,打仗刁猛狠穩,他說打出威風那便必然能打出威風,每次見到他,雍武的心就會踏實安定,可惜年紀輕輕的就永遠離開了。每每想到這,雍武黯然神傷.眼裡就會有淚花閃動。

  肖焜進來的時候,雍武臉上的傷感還未退去,緩緩問道:「餛兒,北胡一帶雖然已經掃平,但是內亂不止,你有何人選舉薦,堪當斡旋特使?」

  「兒臣正為此事而來,請準兒臣替父皇體察民情,安撫人心,穩定江山。」肖焜沒有絲毫猶豫。

  他深深知道,肖氏大軍久經百戰,已經堅如磐石,除了廢黝肖衡手下忠心將領,瓦解削弱一部分力量外,其餘還得一步步來。自己從未上過戰陣,更不要說統兵作戰,如果硬是插手,對軍心無疑是一種無端干擾。

  但他相信,一旦當政,他的手中會湧現出一大撥名臣名將,勢頭甚至會比肖衡還要來得迅猛,到時他肖焜獨領江山,穩坐泰山之石。

  果然,雍武皇帝大為振奮,讚賞道:「不愧是聯的皇兒,餛兒此番事必大成!」這樣父子間就此行磋商一會兒,肖焜叩拜辭行。雍武難得地親自送到外殿,影壁後有冷風灌人,雍武突然清醒似的,對肖焜道:「外面傳聞衡兒沒死,有些話刺耳,怎麼看?」

  肖焜霍然警覺,拱手道:「父皇明察,分明是流言飛語、惡意中傷!」

  雍武淡淡一笑,「衡兒要是沒死就好了。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做的又不是謀權篡位的事,凡事總要有代價,別放在心上。」

  雍武只是隨意提起,口吻也是輕描淡寫的,卻字字像重錘,敲打得肖焜心裡一陣陣發虛。他深深一躬,裝作滿腹委屈的樣子,冷汗卻從後頸滲出,直直茹在肌膚上。

  走在通往宮門的雨道,前面就是鐘鼎廣場。放眼而望,依依宮柳拂宮牆,寒風吹得落葉亂飛,那種壯闊景象只有等到明年了。日光也是慘淡的,照得整個皇宮一片寥落孤寒。

  風從背後吹來,身上的風袍像一張撐飽了的帆。他在廣場上站著,依稀看到一抹纖細的身姿透逸而行,那時宮柳依依,她低著頭,清冷的燈光灑滿她離去的背影。

  他的心中有些茫然,喃喃自語道:「殺了你,又能怎麼樣呢?」

  有人出現在他的身側,不安地喚道:「王爺。」

  肖焜收定神思,瞥了瞥他,「張公公,你在宮裡快二十年了,堪稱老謀深算。你說,那些謠言可有人謀劃,故意傳出去的?」

  「察王爺,京城沒人敢如此大膽,只有一個人。」

  「誰?」

  「宋鵬。」

  肖焜大吃一驚,「宋鵬出現在京城了?這老鬼,賊心不死。」

  「王爺,奴才以為,宋鵬已是元氣大傷,不敢明著來,只能偷偷摸摸的。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王爺這次將他捉到手,定要斬草除根。」

  肖焜額首,眼裡又閃出淩厲的鋒芒,「本王去趟北胡,開春回來。你是主管,宮裡的事務必管得緊,不可有所疏漏。」

  張公公甸甸稱諾,待抬頭望去,肖焜的身影乘風而行,漸行漸遠。

  京城在冬季下了三場大雪,大雪封了江,又封了山,雪白世界萬籟俱靜,凝月陪著肖衡頑強地度過了整個冬天。

  冰雪融化,天空明淨,山間溪水傳出清脆悅耳的塗塗聲,綠意漫山遍野,山鳥的喳喳聲又響遍山谷。

  春天來了。

  凝月挺著大肚子,躇珊地出了小屋。肖衡站在院中間,他已經恢復了九成功力,地上疊得如山的大石頭日漸減少,此時他彎下腰,毫不費力地托舉而起,朝院外大踏步走。

  凝天正從外面進來,看見肖衡雄赳赳的氣勢趕緊閃讓一邊,不一會兒,山谷裡傳來轟隆隆的滾石聲。凝天張大著嘴,驚詫道:「乖乖,他要是把整個院子拆了怎麼辦?」

  凝月撲味笑起來,她全然一副農婦的模樣,臉上卻紅撲撲的,格外動人。一場細雨過後,日頭和煦柔軟地飄浮起來,碧藍的天空下,遠處馥江的水在隱隱蕩漾。山是誘人的,遍地茫茫綠草夾著五顏六色的野花,無邊地鋪將開去。山坳裡有茶林蜿蜒,火紅的霞光將綠色染成奇特的金紅,迷蒙中透著鮮亮。這裡一片靜謐,只有凝月和肖衡。望著肖衡端凝的臉上浮起一縷愜意,想到他就在自己的身邊,凝月滿足地笑了。

  「二月山家穀雨天,並手摘芳煙。綠嫩難盈籠,半坡芳茗露華鮮。冉冉綠叢園,初晴叫杜鵑。招鄰院客煮花泉,無來又隔年。」

  她放開喉嚨唱起來,聲音清越,除了山風輕柔地吹送,周圍籠罩著一片靜息的安逸。

  「怎麼沒有號角聲?」肖衡突然開口問。

  「仗打完了,我們都還活著。」凝月眼波裡如暗夜中星子劃過,爍爍閃亮,「你喜歡號角聲,對嗎?」

  肖衡並沒有回答她,他只是靜靜地望向最遠處,剛才仿佛是不經意地提起,神智又被一雙無形的手牽走了。凝月心裡一沉,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

  二月間的氣候依然寒冷,在小屋子的每個夜裡,柴火必定是要徹夜燃燒。熊熊火光中,炭木不停息地爆裂,濺起碎末火星。

  凝月原本睡意淺,肚子裡的孩子不停地蠕動著,令她越發無法人睡。她不安地輾轉反側,木床吱嘎吱嘎地生響,透過忽明忽滅的亮光,她發現肖衡似也睡不著。她小心地起了身,拖著沉重的步子向他走去。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直到她坐在他的面前。

  她抓住他的一隻手,輕輕放在她的腹部,昏蒙的月光下,乾淨的臉上反射出母性的光輝,「你感覺到了嗎?我們的孩子在踢我,他快要出來了。」

  肖衡朦朦朧朧地聽著,一隻手在她隆起的部位遊走流連,他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裡的動靜,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猛地,他一翻身將頭緊緊俯在她的胸前,深深地呼吸著。凝月的心隱隱作疼,頃刻又被一種摻了蜜的甜所代替,她輕顫著,抬手撫摸住他濃密的頭髮。

  「肖衡,我天天在等著你叫我一聲『凝月』,你知道嗎?」

  她的耳畔是肖衡濃濃的呼吸聲,呼吸攀過的肌膚,寸寸留下密集的細柔的熱。唯有這個時候,凝月忘記了肖衡還是個病人,他是她的夫君、她的良人。髮絲縷縷穿過指縫,她的睫毛抖動著,心中的懼怕毫無掩飾地流露出來。

  「肖衡,你要幫我,幫我們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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