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絕代之禁宮柳(11)_三月暮雪

一一

　　自打凝月搬進棲韶樓後，殷其炳不再跨進院門一步。他以為，裡面住著的不是自己的女兒，他自然不用再去操心，單等下個月初六將樓裡的女子嫁進宮去便是。

　　而凝月也同樣認為，她只是受命于宋鵬，殷家跟自己一點兒干係都沒有。

　　皇家的婚配跟民間也是相同，何況殷雪玫是正妃，除了採納、禮聘等一系列繁複的禮節，皇宮裡大批的綾羅綢緞、珍珠寶瓚源源不斷地送進了禦史府。這些不用凝月出面，殷其炳開始了嫁女的禮前準備。

　　昨日，一道詔書突然在朝中頒佈，殷其炳又亂了神。詔書說的是：這月二十，大皇子肖焜于太廟行封王大禮，著殷其炳等禮儀屬官操持。詔書是老總管張公公前來頒讀的，宣讀完畢，張公公特意同殷其炳寒暄了幾句，偷偷告訴他二皇子上次沒有注意殷殷雪玫，聽說長得傾國傾城，便來了興趣，要殷其炳攜女前往，在封王大典上讓二皇子遠遠地瞧瞧。

　　那班禮儀屬官都是理事能者，商議後便鋪排妥當。殷其炳心不在焉，回來首先直奔宋家，見著了宋鵬，便老大不高興地嘟噥道：「人說君心難測，二皇子婚禮在即，又冒出個大皇子受封安定王，莫不是皇上想一碗水端平？」

　　宋鵬思忖，不禁笑道：「小弟以為，從實在處揣摩，二皇子情勢大好。」

　　「情勢大好？請說。」殷其炳饒有興趣問道。

　　「朝中無太子，皇上久不設儲君，苦心也！兄弟倆相輔相佐，文武比肩，對江山社稷穩固大有好處。時下皇上正值壯年，如此漫漫長途，心浮氣躁便會發生爭嗣作亂之事，不過翼國後繼大勢便明瞭！殷大人沉住心氣，肖焜成了安定王，肖衡受封之時便指日可待了。」

　　殷其炳大悟，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如此，把假雪玫帶到太廟未嘗不可。」

　　心裡一輕鬆，殷其炳吩咐老僕人將凝月叫到書房。凝月穿著素色的紗裙，朝殷其炳款款施禮。殷其炳倒沒將凝月的身份混淆，一字一頓地訓話道：「聽著，二十那日隨本官去太廟，二皇子想見你。按理說，大婚之前雙方是不能見面的，你就遠遠地站著，若是也見著了二皇子，對你有益無害。中間一些細節，你找宋先生再磨煉磨煉。」

　　凝月自然應諾了。

　　晌午過後，棲韶樓外停了落簾馬車，老僕人吆喝著揚起馬鞭。馬車過偏門，直往宋府而去。

　　凝月以本來的面貌見過宋鵬，宋鵬對她有了幾分笑意，「還真湊巧，拐過前門向東，去看看誰來了。」

　　「哥哥！」凝月眼眸一亮，驚喜地叫。

　　宋鵬將凝天從柳溪塢接到京城，在宋府潛心用功等待明年開考，這是宋鵬對凝月的承諾。凝天一路風塵僕僕，剛梳洗完畢，眼前奢麗的雕樓畫棟晃得他頭暈眼花，凝月就蹦跳著進來了。

　　「哥。」凝月親熱地叫。

　　凝天見到妹妹凝月當然高興，待看到凝月的一身打扮，滿臉充滿了疑惑。

　　「哥，爹好嗎？」凝月關切地問。

　　「好著呢，溱州三天兩頭有人送藥送食來，郎中也來看過了，我來的時候，爹可以扔下拐杖獨自行走了。」凝天打量著妹妹，「瞧你的模樣，宋先生不是拿你當丫鬟使吧？你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

　　凝月咬了咬下唇，坦然回答：「哥，我答應宋先生進宮去。」

　　「去做什麼？」凝天大吃一驚，「那次你肯定去過稽陽城，回來對爹撒了謊。我一直對這件事心存懷疑呢。」

　　「代替一位小姐，嫁給二皇子。」凝月對自己的哥哥不想隱瞞什麼，「你放心，過了一年半載的，我會出來。」

　　凝天當即反對，「不行，宋先生可以讓你當宮女，為什麼偏讓你去當妃子？你想，萬一那個二皇子對你不軌，你不是得不償失嗎？這有多危險！」

　　「我不會，新郎是誰與我何干？」凝月冷笑，「我只要查出殺豆子的兇手是誰，能夠跟皇家直接接觸，給我的機會多了，不是嗎？」

　　凝天頓時噎聲，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凝月，豆子死去的模樣清晰地在眼前冉冉升起。他終於明白妹妹的意圖了，他想說什麼，一時無法用言語表達，眼眸裡滿是憤恨的火焰。

　　凝月抬頭看了看外面灰蒙的天，沒有風，空氣很沉悶，好像要下雨了。青磚道上出現了宋鵬的身影，他正負手朝這邊走，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她這次見到哥哥，宋鵬大概不希望她全盤敘述的吧？

　　她的眼瞳裡泛著微淡的波光，語氣卻極其堅定地說道：「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宋先生有恩于我們，我們也不能做背信棄義之人。哥，你就安心你的學業，等著妹妹的好消息。」

　　說完，撩起裙擺，她踩著碎步離開了凝天。

　　二十那日寅末，一輪紅日初上城牆，整個京城在洪大沉重的鐘鳴聲中蘇醒了。

　　殷其炳早已經備齊車馬，吩咐老僕人去請凝月。片刻之間，凝月身著荷色玉蘭纏枝的錦衣款步徐徐走來，那身素色並不顯眼，卻顯得整個面容更加俏麗芳華，不施粉黛的臉如朝霞映雪。她整個人看起來又是極其健康的，這讓殷其炳有一刹那的怔愣。

　　「走吧。」凝月倒落落大方，在老僕人攙扶下率先進了馬車。

　　啪的一鞭，殷其炳的馬車駛出禦史府。

　　皇宮旁邊的仁裕街最是熱鬧，此時店面緊閉，還未開張。和風鼓蕩著白石橋上的燈籠，河水悠然泛著明淨澄澈的光，沿岸胡楊隨風搖曳，街上的傘蓋軺車悠悠地飄進了深邃的碧綠……

　　凝月將頭伸出車外，默默注視前方若隱若現的皇城宮牆，一任和風撲面。

　　在這個隆重的冊王大典上，她有機會發現那個少年嗎？

　　皇宮的清晨也是分外晴朗，和煦的太陽掛在深邃碧藍的天空，當真是巍峨雄壯、氣派萬千。卯時，一隊騎士侍衛護送著策馬而行的肖氏兄弟出了宮門，整肅地上了筆直的禦道，然後從中央王街北上，前往王城最深處的太廟而去。

　　肖衡見天色如此晴好，便開玩笑道：「大哥今日威風八面，連老天爺都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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