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絕代之玉娉婷 | 上頁 下頁
八六


  穿針模模糊糊地聽著,長壽的聲音已經遙遠。風聲,爆裂聲,驚叫聲,混雜在一起,幾乎淹沒了她的神經。景辛宮已經燃起來了,火勢漸漸加大,能夠清晰地看見周圍的層簷翹角。她默默地望著,心底也似著了火,焚烤得五臟六肺都疼。

  她咬了咬牙,低頭出了偏門。

  城頭的惡戰還在繼續。先說居中猛攻的柬軍,這裡正面對矗立兩山峽谷中的關城箭樓,是通往京城的軸心,也是攻城的主要方向。柬軍全副武裝,百人一副雲梯,千人一架雲車,攻城器具下至砍刀大斧一應俱全。另外夜秋睿還集中五千強弓硬弩手,密集的箭雨在一片尖嘯聲中向城牆傾瀉過去,一時之間,整個箭樓城牆被箭雨淹沒了。

  雲梯呼嘯靠住了城牆,雲車高高聳立起來,城上毫無動靜。爬城柬軍紛紛爬上雲梯,看起來這攻城即將進入近身肉搏,十有八九便是大功告成。

  夜秋睿心念一動,急喊:「停止攻城!」話未落點,突然城頭鼓聲大作梆聲響亮,仿佛沉雷壓頂,密集的巨石沿著牆面轟隆隆滾砸下來,一浪接一浪。雲梯在巨石猛擊下,頃刻之間被擊毀壓垮,柬軍個個掉入壕溝,溝內隱隱傳來一聲聲沉悶的慘叫。

  「好狡猾的肖彥!」夜秋睿咬牙,吼道,「收兵!回去重整隊伍,天亮繼續攻城!」

  城門上的翼軍一看夜秋睿收兵,一派歡呼聲。肖彥明白夜秋睿不會就此罷休,自己又是缺少兵器,凶多吉少,招呼著眾將士將落在上面的箭雨收集,準備迎接下一輪的戰役。忙乎的將士中,他一眼看見一個矮小的身影,大步過去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肩膀。

  「阿秋,你來幹什麼?這裡不是女人呆的地方,趕快回去!」

  邢妃摘掉頭盔,露出一頭長髮,整張臉英氣逼人。她朗聲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臣妾雖為女人身,願隨王爺浴血奮戰,趕走這些狗日的柬軍!」

  「胡鬧!」肖彥斥道,「阮將軍將你託付于本王,本王怎可有負於他?」

  邢妃卻是不依,兩人堅持著,有兵士跑來稟報:「王爺,晉王府上空一片火光!」肖彥回身朝王府方向眺望,但見那裡火光沖天,將深邃烏黑的夜空燃映得通紅。

  肖彥大驚失色,疾步下城樓,邢妃也跟隨其後,幾名束甲侍衛飛躍上馬,急促的馬蹄聲驟雨般遠去了。

  晉王府內外一派驚慌,火勢已經蔓延到芙蓉洲,迎面撲來灼熱火舌,火屑草木灰迎風飛揚。人們有潑水的,拍打的,有驚得不知所措的,有遠遠觀望的。肖彥飛馬入府,起初不知道火源所在,只顧大喊:「人呢?府裡的人呢?」

  有宮人哭喪著臉上前跪地:「王爺,都是那幫金工幹的……陳徽妃娘娘帶了小公主去宮裡了,沒什麼大礙。」

  「哪裡先著的火?」

  「回王爺,是景辛宮。」

  「景辛宮?」肖彥臉色大變,急問,「瑉妃呢,看見瑉妃出來沒有?」

  「回王爺,等奴才們發現,景辛宮已是一片火海……沒見到瑉妃娘娘,王爺……」

  肖彥的身子猛然一震,他滑下馬,朝著火海方向狂奔。

  「針兒,針兒……」他夢囈般的呼喚,灼烈的火光下,他的神情像個驚惶無措的孩子,尋找自己失而復得又得而復失的珍寶。那瞳子卻比烈火更烈,只想一眼望穿一切。終於,他朝著火海嘶聲叫起來。

  「針兒——」

  他的針兒哪去了?那個時候,如果他的針兒已化為火焰鳥,他願意展開雙臂隨她而去。他說過要懲罰她,卻沒要她反過來這樣懲罰他的!他還記得最後一次,她抬起他的臂袖想讓他坐得舒服點——他知道,可他的心一直在滴血,所以他沒理她。他是不敢理她啊!怕看見那張恬淡而平靜的臉,怕看見她柔和清淺的笑,那樣,他就會崩潰,就此誤了大事。

  抓到你又如何?你是我心頭的一塊肉,你痛了,我的心更是痛不欲生!針兒,我是生氣,我是生你氣的,可只是想懲罰你幾日,然後把你摟在懷裡,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針兒!

  他狂喊著,拔劍拂去腳下的燒著的花草,眼中卻被劍氣削下淚來。他要進去,他要親眼看看他的針兒到底在不在裡面!

  「王爺!」邢妃帶了幾名侍衛在後面死死拽住了他,「王爺,您要是進去了,無疑引火燒身啊!」

  「王爺,全軍將士還在等著您呢。」

  肖彥逐漸停止了狂亂,滿心茫然。是啊,他愛她,但更愛民族與天下蒼生。如果沒有了她,他的沙場將一片灰暗,這樣的感覺,這樣的意動與神馳,此生不再有了。

  他滿心淒涼的回去,夜裡起了風,火勢更加旺盛,景辛宮終於化為灰燼。拂曉前,青藍色的閃電劃裂沉沉夜色,雨點瘋狂地落了下來,晉王府的大火終於滅了。

  一場更激烈的戰爭等待著肖彥。

  「轟——轟——轟——」

  皇宮的鐘鼎廣場,厚重拙撲的鐘亭下,兩名執事宮人抱起粗大的木柱鐘杵,正奮力往大鐘猛撞。銹蝕的木屑與厚厚的灰塵激蕩,彌漫出一片煙霧。

  京城王鐘,已經百餘年沒有響了。

  鐘聲響起時,天還未亮,刮起了一陣陣風,宮燈搖曳,周圍濛濛一片。宏大沉重的鐘聲轟鳴不斷,穿越宮牆,昭告全京城的人們:強虜霍霍來侵,危難即將降臨。皇宮裡到處都是急促雜遝的腳步聲,片刻之間,鐘鼎廣場已經聚了不少文臣,宮人侍女、嬪妃們如同團團浮動的雲朵,紛至遝來,驚惶地擠在一起,皇宮禁軍也三三兩兩從陰暗幽深的宮門洞中跑出,隊伍不整地聚在四周。

  引線無聲無息地站在其中,聽著周圍紛紛議論聲。她東張西望著,突然發現陳徽妃站在皇后邊,面呈緊張之色,正絮絮地低聲朝皇后耳語著。她悄悄地走了過去。

  陳徽妃拿絹帕半遮臉,聲音卻在抖動:「城頭打得緊,王爺三天三夜未合眼了,把偌大個王府都扔給了臣妾。若是平時,這上上下下的還能管,可那群老金工起來鬧事了,這群人殺人放火,搶掠珍寶,無惡不作。可憐臣妾一個弱女子,周圍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

  「那個瑉妃呢?」皇后貌似鎮定,聲音也變了。

  「犯了點事,王爺一生氣,把她關在景辛宮裡……」

  「你把我姐怎麼樣了?」突地旁邊響起引線脆亮的質問聲,把周圍人的眼光都吸引過來。

  陳徽妃震動了一下,掃了引線一眼,淡淡說話:「蕊妃娘娘說的什麼話?我跟你姐情如姐妹,她要是有事,我比誰都急。」

  「少假惺惺的。」引線毫不客氣地回敬道,「早就發現你一直沒安什麼好心,我可不像我姐那樣三言兩語就可哄騙掉的。王爺怎會關我姐?分明是你看他們這般恩愛,心存嫉妒!」

  陳徽妃向來儀態萬方慣了,在渾身帶刺的引線面前自然落了下風,她立時絹帕覆面,慟哭不已的樣子。引線冷冷地看著,旁邊的皇后插話了:「在這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有話回殿裡說去。」

  「去裡面說,外面的人就聽不到了。」這回引線將矛頭對準了皇后,「臣妾倒想讓天下人全聽見,臣妾肚子裡的孩子是怎麼死的?總有一天,臣妾會查出來!」

  活著就如行屍走肉,還不如將心裡的話都當眾吐出來,就是死了也安心。果然皇后的臉色變白,她氣惱萬分地定住引線,薄薄肌膚下,青色經絡快要突現出來。引線毫無懼色地冷眼相看,心中長久的,持亙的毒氣噴吐出來,想把自己恨透的一切都腐蝕掉。

  這時,有宮人匆匆跑來,傳旨正妃以上的一律速去正殿議事。皇后由侍女扶著往前面趕,引線狠狠地瞪了陳徽妃一眼,傲首逕自走了。

  正殿裡,肖沐面色蒼白,滿眼驚恐。他掃了一眼下面的繽紛雲鬢,抬手示意老總管繼續。老總管蒼老的聲音中透著悲哀:「稟報皇上:自先祖顯王起,宮裡嬪妃、內侍、官奴年年累積,至今應有一千餘名,加上王室文臣吏員家眷,總共超過三千人。」

  肖沐慘淡一笑:「這麼多人怎麼可以一起走?柬軍一到,想逃都來不及。朕這就帶二百號人,趁柬軍還未發起攻擊,從北城門出去。其餘的朕管不上了,敲響王鐘也是告知諸位,王室天命已絕,爾等好自為之,各自速速逃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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